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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51)

崔明度反问:“还有何缘由?”

伏廷手中马鞭一转,没有看他:“圣人行事至今,河洛侯看在眼里,或许想过有一日同样的手段也会轮到崔氏自己。”

崔明度身形一僵。

伏廷话里的意思很明了,他当初那一番话帮了栖迟,是否也表明他当时已与圣人有了离心之意。

一个大家世族子弟,不可能行事全然不顾家族,他绝不可能在说出那番话之前没有过仔细的考量。

许久无声。

崔明度并没有反驳,只是那张脸上反而显露了明显的文弱,以及一丝丝的犹豫和踟蹰,又尽量隐去,只当做若无其事。

伏廷看了他一眼:“邕王的事我言尽于此,倘若我对你的那番话说错了,那就当你我今日不曾见过,今后各安天命。但倘若河洛侯并不全然随圣人摆布,那不妨想一想这样的人如何能登上大位,他真登上了大位,于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崔明度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这么多话,但听意思,大概也是唯一的一次了。

他自己明白,若非事出有因,大概这位安北大都护根本不会站到他面前来。

“伏大都护要说的,我已明白了。”

崔明度眼神看向独间外,伏廷带来的几个人都在外等着,一截衣角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门口,少年的身姿抽穗一般拔高,在他眼里只能看到一张沉静的侧脸。

他知道,伏廷是要扶立光王世子了。

圣人的举动其实早已让崔氏察觉到不安,崔氏的庞大必然也早就入了圣人的眼。而邕王,还在圣人跟前争宠时就试图排挤所有人,崔氏不过其中之一,真让他继了位,确实没有什么好处。

这一切崔明度心知肚明,实际上也早已暗中思考过多回。

只不过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刻的到来。

沉思许久,直到窗外日头已高,他才又搭手向伏廷见了一礼,口气温淡地道:“真想不到,我会有与大都护合作的一日。”

伏廷一脸刚毅沉定,似早已料到。

……

谈话结束时,已日上三竿。

近卫入门,在伏廷耳边低语了几句,汇报了眼下状况。

伏廷马鞭一收,朝崔明度点了个头。

该说的都已说了,接下来才是开始。

转身要走之际,崔明度忽而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大都护怎么就没想过,我当日与县主说那些,或许还存着其他私心。”

伏廷脚步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那与我无关,该说的我早已说过,河洛侯最好记着。”

说完直接出了门。

崔明度看着他身影消失,想了起来,他的确早就放过话。

栖迟永远是他伏廷的女人,谁也别想动。

他独自站着,微微笑了笑,似是自嘲,他有何资格说这种话,还能仰仗着这股东风保全了崔氏门楣就已是莫大的好事了。

如今身为河洛侯,这不就是他该做的吗?

……

楼下,伏廷上马离去。

疾驰出城时,他的手在腰间摸了一下,摸到一张字条,手指紧搓一下。

那是曹玉林派人送来的,栖迟给他的。

若非这张字条,他大概不会走这一趟。

而若得到一个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支持,距离成功便多了一份胜算。

他早知道她还是会与他同行,只不过换个方式。

曹玉林从瀚海府的铺中出来,快马赶回都护府。

重兵把守的府门没有丝毫松懈,她一路直接去了主屋。

栖迟在房中安安静静坐着,她见了多少有些歉疚,上前说:“嫂嫂久等了。”

栖迟问:“做好了?”

曹玉林称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方帕子,展开后放在她面前。

里面包裹的是她的鱼形玉佩。

以往她从不假以人手,只是如今,才不得不靠她出面。

栖迟让她拿着去找柜上的解九,让他按照东家的吩咐,指使都中的铺子动作。

曹玉林虽然事情办好了,脸色却并不见轻松:“听那个解九说,嫂嫂如此安排,恐会引起买卖混乱,对嫂嫂是有极大损失的。”

栖迟将玉佩收好,“如今都中越混乱,对他才越有利。”

一旦洛阳打通,直面长安便是迟早的。

顿了顿,她又淡淡说:“若真输了,一切都输了,这些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第九十二章

“姑父, 都部署好了。”夜色里, 李砚坐在马上,看着前方高大的人影小声说。

伏廷只点了点头。

他们已穿过洛阳城, 停在僻静处,往西再过百里,就是都城长安。

眼前不断的有人影来来回回, 来禀报周遭动向。

李砚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姑父能一步一步做到大都护这个位子,即使在这种情形下他也丝毫不乱, 几乎将能部署的都部署了。

大到后方接应兵马排布藏匿,小到前方眼线布置。

这一行能走到这里,就像他手中扯着根线, 连接着各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之所以这么周密,无非是为了真正动手的那一刻, 不至于腹背受敌罢了。

李砚遥遥看了一眼远处, 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明白距离那地方, 已经越来越近了。

风入郊野。

又有人到了跟前,像个影子一样停住, 迅速禀报:“大都护, 单于都护府的兵马动了, 队伍领头的是他们可汗的儿子阿史那启罗。”

单于都护府至今保留着曾经与突厥分裂前的称号,身处最高位的,不是大都护, 而是他们的可汗。

伏廷这才开口:“他们也过洛阳了?”

“是,正往此处而来。”

伏廷想了一下,下令说:“让他们过,在后跟着。”

忽然就能过洛阳了,必然与邕王有关,都中一定是有行动了。

……

单于都护府的兵马因是打着奔丧的旗号而来,行动人数有限,同样也是分批而动。前方这一支走得迅捷,大约千余人,对于兵马而言不算多,但对于奔丧来说,却是人数太多了。

夜浓如浆,人马如游龙暗影。

此时的长安城中却并不消停,近来买卖场上忽然混乱起来,许多大商铺一乱,下面的小铺子便跟着混乱不堪,整个长安东西二市都跟着动荡。

大臣们忙着催圣人立皇储,督办的不是很上心,情形便越发的严重起来,于是最后干脆归结为民心不稳。

好在还是有明眼的臣子,主管长安商市的官员仍尽心尽力,试图与洛阳商市会通,这样很快就可以稳住这暂时的波动,再彻查缘由。

只是如此一来,长安城也连带着需要经常在不必要的时间内开城了,有时甚至会夜不闭城。

消息送到伏廷跟前时,已然到了长安地界,天早已亮了。

所有人都下了马,藏身在山下密林间,在此处还能暂作休整,往后就不知道了。

“长安这样有多久了?”他立在一株爬满荆棘藤的树旁问。

来禀的近卫说:“就这段时日的事。”

伏廷心里瞬间有了数,抬手抹了下脸,明明白白的知道一定是栖迟。

她连这些都想到了。

近卫拿了水袋过来,他接了,收心不再多想,又问:“他们呢?”

问的自然是单于都护府的人马。

未等有人回答,一名做百姓打扮的斥候匆匆钻至眼前,抱拳道:“大都护,单于都护府人马一路未停,直往长安城下去了。”

正在那头喝水提神的李砚看了过来。

伏廷转头遥遥朝外看了一眼,沉声下令:“换装带刀,马上走。”

北地这时却已更加严寒。

眼看着就要落雪了。

都护府里一片太平,房中烧着炭火,床上铺着厚厚的羊绒。

占儿坐在上面,从一头挪着小身子到另一头,趴下去,伸手去够东西。

够了半天,小手拿回来时,拿的是一柄木头制的小剑,他拿在手里敲敲打打,还挺高兴,嘴里叽里咕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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