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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21)

罗小义在后面给他鼓劲:“世子莫怂,你可是光王府的世子,要做顶天立地的男人,岂能不会喝酒呢。”

伏廷看他一眼。

罗小义闭了嘴。

钱的事还没过去,他身上伤才见好,暂且还是少在他三哥面前玩笑比较好。

李砚又看一眼伏廷,见他就这么席地坐着,再看自己,却是如此毫不松懈,一抿唇,便也松了衣摆,干干脆脆席地坐下。

而后,终于拧开酒袋上的塞子,抿了一小口。

只一点,也烈气冲鼻,他捂着嘴,脸红起来,但很快身上就热乎了。

“谢谢姑父。”李砚道着谢,将酒袋又还回去,拧上塞子前还不忘用袖口拭了一下。

伏廷发觉他有点过于懂事乖巧,再坐着怕他拘谨,拿了酒袋起身离开火旁。

罗小义见他走开,才坐到李砚跟前去,放开来打趣:“世子就该这样,来了这北地就不要再端着光州的样子了,那么正经做什么,不如我再

给你喝点?”

说着又去怀里摸出酒袋。

……

伏廷一直走到亭后,站住了。

栖迟倚着亭栏在他眼前站着,双手拢在披风中,脸掩在兜帽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一定是看着他从火堆那里走过来的,手中酒袋在腿上敲一下,问:“难道你也想喝一口?”

栖迟看了眼他手里的酒袋,说:“我不会饮酒。”

说了和她侄子一样的话。

伏廷看着她白生生的脸,想起了那晚,似是好笑。

他低头,也低了声:“现在不取悦我了?”

栖迟心突地一跳,眼睛在他身上一扫。

他目光猎猎,盯着她脸,似在激她。

她不禁有些气恼,转过脸去,淡淡嗯了一声:“倘若在你眼里这是个笑话,便当我没说过好了。”

说完转身要走。

男人的身体挡了一下,她又被他结结实实堵住了路。

伏廷将酒袋塞到她怀里。

“喝吧。”他说。

早已看到她冻得发白的唇。

他心说或许就不该带她走这趟。

在军中本已准备直接上路了,被罗小义几句话一劝,最后还是去接了她。

栖迟拿了,看他眉眼沉定,也不知到底气消了几分,语声便也缓和了:“喝了真能暖和?”

他眼抬一下:“嗯。”

她手伸到塞子上,又松开了:“算了,怕会醉,不成规矩。”

伏廷心道连往军中投钱的事都敢干的女人,这时候又说起规矩来了。

干脆说:“醉了就在车中睡。”

醉总比冷强。

栖迟这才拧开塞子,手轻抬,只稍稍抿了一口,瞬间就皱了眉,一只手急急堵住唇。

否则怕是当场就吐了。

伏廷看到,嘴角不禁扯了一下。

忍耐了半晌才熬过那阵入口的烈气。

盖上塞子后,她脸上已经微红,但好在,身上真的回了暖。

她将酒袋递过去,抵着他手指。

伏廷五指一张接了,见她拢了一下披风,转过半边身去,只有沾了酒气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

临走前,她忽而轻轻留下一句:“这下,别再给别人喝了。”

因为她已碰过了。

伏廷看着她走远,扫了眼酒袋塞口,唇抿成一线,一把揣进怀里。

第十五章

栖迟走得急,转过亭子后,就直接上了马车。

是因为饮了口酒真不太好受。

坐上车后,她一只手还遮着唇,再摸摸脸,酒气上来了,热烘烘的。

口中烈气搅得思绪乱飞,她没来由地想:也许北地的酒就跟人一样,入口难。

坐了许久,车帘自外掀开,新露和秋霜一左一右扶着个人进了车。

她看过去,是李砚。

他似是昏昏欲睡一般,整个人软绵绵的,一上车就歪靠在一旁。

栖迟伸手将他扶住,问:“怎么了?”

新露忍笑说:“罗将军给世子灌酒喝,哪知世子真就喝了,便成眼下模样了。”

她蹙眉,随即又好笑,本还担心自己会醉,没想到醉的是他。

新露和秋霜退出去了,怕世子醉酒后吹风会受凉,特地仔细掖好了帘子。

李砚坐不端正,窝到栖迟身边来,挨着她一动不动,忽然说:“姑姑,姑父今日竟与我说话了。”

栖迟听他话都说不利索,已是真醉了,好笑道:“那又如何?”

李砚忽而将脸枕到她膝上,闷声说:“我想父王了……”

栖迟一怔,脸上的笑缓缓褪去,回味过来。

他出生便没了母亲,是她哥哥一手养大的,她哥哥离世后,他身边就难得有个成年男人,如今和伏廷稍稍亲近些,难免会想起他父王。

她摸一下他的头,轻声说:“你也可以将你姑父视作父亲。”

李砚闻言抬头,憨然醉态毕露,一脸茫然:“啊?”

栖迟两手扶住他脸,对着他双眼,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阿砚,你要记着,人不能只索求,却不付出。若你想你姑父以后对你好,你便

也要对他好,明白吗?”

李砚眨两下朦胧的眼,似是懂了,又似没懂,呐呐点头。

栖迟拍拍他头,让他继续睡,转过头,一手掀开帘子。

外面,两个兵刚刚扑灭火堆。

伏廷在腰后挂上了佩刀,踩镫上马,一扯缰绳,往车边而来。

她明明帘子只挑开了一点,他竟一眼就看到了。

他眼看着她,打马至车边,一手将帘子拉下。

外面的风被挡住了,人也看不见了。

栖迟坐正腹诽:怎会有这样的男人,刚叫阿砚要对他好,竟就如此霸道。

……

车马上路,继续启程。

临晚时抵达驿馆。

李砚睡了一路,下车时都还没醒,还是罗小义过来背下去的。

他心有惭愧,托着背上的小世子向栖迟告罪:“嫂嫂莫怪,是我玩闹过头了,下次再不敢叫世子喝酒了。”

栖迟倒觉得没什么,踩着墩子下车时说:“他平日里心事重,放不开,难得不乖巧一回,我倒觉得更好些。”

回想他在车里那一句想父王的话,竟带了哭腔,料想也是在心里憋了很久的。

罗小义见她没生气才又有笑脸:“就知道嫂嫂宽容。”

说完背着李砚送去馆舍屋里。

新露和秋霜先去料理李砚安睡。

栖迟手指拢着披风,立在馆舍廊下,看见伏廷解了佩刀抛给左右,跟着来迎他的驿馆官员入了前堂。

她看了一眼,先去了屋中。

众人忙碌安置,妥当后已是暮色四合。

栖迟用过了饭,还不见李砚酒醒,便去他屋里看了看。

李砚拥着被子睡得沉,一屋子都是散出来的酒气。

她也没打搅,又转头出去。

没几步,看见男人大步而来的身影。

她站定了,等着他。

伏廷走到她跟前,停了步。

栖迟看他刀又挂上了腰,手上还拿着马鞭,似是要出去的模样。

果然,他说:“我出去一趟。”

她顺口问:“去做什么?”

伏廷本是正好撞见她,便告诉她了,说完已要走,不妨她会发问,脚收住,说:“去见个人。”

耳中,听到她又问一句,声音轻轻的:“男人还是女人?”

他眼睛看着她,说:“女人,如何?”

栖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倒觉得他那一句“如何”好似在考验自己似的。

她看了看他,沉默一瞬,忽而伸手拉了拉身上披风,将兜帽罩上,说:“既是女人,那我也能见了,我与你同去便也可以了。”

伏廷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回应,手指转着马鞭,嘴角咧一下,说:“我骑马去,乘车麻烦。”

“我会骑马。”她回。

没错,他记得。

所以这意思是非带上她不可了。

他没说什么,直接朝前走了。

栖迟缓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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