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衡门之下(6)

这些李砚也是学过的,到后来,也忍不住加入她们,问:“真有那么风光么?”

“应当的,就说今日用军仪来迎接家主,也算得上很风光的了。”

李砚想想白日遭受的待遇,心说不这样,他姑姑还未必会上这车马呢。

栖迟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心里回想着的却是白日里的那一幕。

早知道那是他,便大大方方地抬眼瞧了。

当朝安北大都护,持剑见妻,是何等的威风呀。

她想着想着,竟忍不住勾唇笑了。

新露悄悄扯扯李砚袖口,示意他看,低低道:瞧,家主也高兴着呢。

李砚咕哝:是吗?

那可能,也是好事一桩吧。

一声号令,马车停下。

两队人马护卫,竟然一路都未出什么嘈杂之声,说停便停,齐整划一。

外面罗小义道:“到了。”

车帘打起,栖迟脚踩到地,手撩起帽檐,看了眼面前的府门。

耳中忽然听见身后罗小义轻声嘱咐车夫:“记得将马好生送还军中。”

她留心了一下,回头望去,罗小义已笑脸迎来,抬手做请,领他们入府。

光看府门,大都护府的确是算得上气派风光的,匾额上的字也苍劲有力,应当是出自琅琊颜氏的书法。

伏廷的事栖迟还是略知一二的,比如成婚时就已得知他早年父母亡故。

不出意料,进去后果然发现冷冷清清的。

一般府上没了长者和当家做主的,就是这个情形。

她不陌生,因为光王府也差不多。

前面是处理公事之所,并未掌灯,也没见到什么仆从,靠罗小义进门时从护卫士兵手上顺手拿了支火把在前照路。

到了后宅,才见到几个垂手而立的下人,亮了院中的灯火。

罗小义不好再进了,将火把交给一个下人,便要告辞了。

“大都护今夜可回?”栖迟忽问。

罗小义脚步停顿一下,露出会意的笑来:“我马上就去为您催催。”

说完抱一拳,转头走了。

栖迟手指拢住披风,轻轻遮住双唇,竟生出些不自在来。

她问那一句未必有上赶着要见那男人的意思,被他这么一回,就全是那个意思了。

伸手牵起李砚,进了后宅,那边新露与秋霜已先一步进到屋中打点,她进门时,正好撞见她们神色不对的走出来。

“家主,您快来看看。”

“怎么了?”

栖迟入门,解下披风,环视屋中。

窗外风大,吹着窗棱吱吱作响,灯火不够明亮,只点了一盏,照亮的地方陈设简单,且老旧。

榻上无纱垂帐,屏风描画斑驳。

李砚就近摸了摸一把胡椅,转头看着栖迟:“姑姑,这地方未免有些……”

寒酸。

栖迟默默在心里接了这两个字,转头出去,从下人手里取了罗小义留下的火把,往前厅一路查看过去。

晚间雪停,夜间复降。

纷扬雪花里,几匹马喷着响鼻,轻轻刨着雪地,没有栓绳,却并不乱跑。

百步之外,乱石丛生间,一簇火堆渐熄。

伏廷坐在石头上,眉目已沾上了一层风雪。

对面几个人冷得挤在火堆旁,牙关打颤。

都是他的近卫军。

他将剑竖在雪中,从怀里摸出一只酒袋,拧开灌了一口,丢过去。

一人接了,兴高采烈抱拳:“谢大都护!”

忽有人接近,雪地里脚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是罗小义赶来了。

“大都护今日是新夫人到了高兴,所以赏你们酒喝呢。”一到跟前他就打趣,顺手又丢给大伙一大包肉干。

接过去那人道:“罗将军倒成头一个见着都护夫人的了。”

罗小义低骂:“放屁么不是,咱们大都护若没见过,能一眼就认出来吗?”

伏廷纹丝不动地坐着。

罗小义说着话已挤到他跟前来,塞给他一块肉干:“三哥放心,人我已好好给你送府上去了。”

伏廷拿在手里撕开,看他一眼,他连忙伸手拦一下:“你颈上伤还未好,少说话,听我说便好。没什么事,那位县主嫂嫂没我们想的那么不

讲理,不曾胡搅蛮缠,除了晾我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怕还是为了她那侄子。”

“光王世子。”伏廷忽然开口。

“对,对,光王府的小世子。嘿,那小子……”罗小义越说越远了。

伏廷将肉块放入口中嚼着,想起白日里的情形。

他对李栖迟那张脸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成婚当晚光王弥留时刻,他也过去看了一眼。

当时她也是垂着眼,与被他剑尖挑起下巴时神情差不多,只不过比当时少了两行涟涟泪。

之后他就匆匆赶回北国,算起来,确实有很久没见过了。

他剑挑着,花了些时间端详,是怕看错了。

而她,并不看他,也没有慌乱。

那边酒袋传了一圈,又送还伏廷手上,被罗小义按了一下,冲他揶揄道:“三哥可真是个神人,嫂嫂我已见着了,不愧是皇族宗室里的,那

活脱脱就是水做的啊。你成婚后将她放在光州那么久也便罢了,如今人都送上门来了,到现在竟还待在这雪地里,照理说还不早就回去抱上滚他

一遭了。”

行伍出身,没有门第的人,说话没轻重,荤素不忌。

他又低笑着自掌一嘴:“瞧我说的,以三哥的本事,一遭不可能,定是几遭才对嘛!”

伏廷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酒入腹中,身上回了些热气。

他拿拇指,慢慢抹去下巴上残余。

那女人是什么滋味,他还没尝过。

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是实打实的高攀,从投身行伍开始,他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娶上一个宗室贵女。

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忽然自己千里迢迢地过来。

这八府十四州,皆是荒凉苦寒地,如今都护府又是这么一幅光景。

她一个贵族娇女,就算来了,又能待得了多久?

“这就是堂堂统领八府十四州的安北大都护府?”

都护府内,李砚不可思议地嚷了句,随后想起莫要惹了姑姑不快才好,嘟了嘟腮帮子,没再往下说了。

其实新露和秋霜哪个不是这个感受?

来的路上还想着这府上应当是无比风光的,没想到刚刚随着家主在这府上走了一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倒还有广阔气度,只是旧得很,甚至许多东西已不能再用了。

栖迟将手里的火把交给新露,让她找东西竖了,就在这屋内留着照明好了。

一面吩咐去将府上管事的请来。

时候已不早了,她估摸着初来乍到,还要忙上许久,想叫王嬷嬷带着侄子先去找个屋子安置了。

但李砚哪里肯走,眼下这境况可是闻所未闻,他就挨着姑姑待着,两只眼睁得圆溜溜的,有精神的很。

栖迟只好随他去了。

很快秋霜带了个老人进门来。

新主母进门,老人也是头一回见,在地上跪拜见了大礼。

栖迟也叫新露封了些碎钱给他,然而一问,这位却并不是什么管事的。

秋霜在她耳边低声说,大都护经常住军中,根本也不怎么回来,所以这府上就没管事的,这老人只不过是因为年纪最长,才被推过来的罢了

栖迟明白了。

所以这只是个挂名的宅邸,他在外面有什么事,什么人,可就无人知道了。

别说李砚没见过这种境况,就是她也没见识过。

她问了老人一些府中的事情,大概有数了,叫秋霜把人送出去,顺便去清点一下仆人名册。

随后又吩咐新露准备纸笔,要列个单子,明日好派人出去采买。

李砚一点不稀奇,他姑姑本身在光王府里掌家就做得好得很,到了这空宅子一样的都护府,还不是信手拈来。

上一篇:作精的休夫日常 下一篇: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