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本宫专治各种不服(15)

武大将军天天拎着棒子,在东京城满大街追着儿子跑,还时时狠揍一顿,那是恨铁不成钢。可他爹呢,根本把他当成一块废铁,连看一眼都懒得。

于是一餐饭也这样沉默的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对坐着的,是死人牌位。

而且在战场上习惯了,穆定之吃得极快,倒是穆远吃得虽多,却仪态极好。

“你们慢慢吃。”穆定之放下筷子,要起身。

因为时间短,给不了穆耀太多时间考虑。不过他已经考虑了整整一世,倒也胸有成竹。

“父亲,您稍坐,儿子有话说。”穆耀拦道。

穆定之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坐下了,“有什么事?快讲。”

他没被幼子那认真而正经的神情迷惑,这小子打小做什么事,哪怕是气死人的坏事,也是这样一幅大义凛然的神情,做恶时也把态度摆得光明正大。

“我要娶平安大长公主。”穆耀稳稳当当的抛出惊雷。

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异常。

叮的一声,穆定之把手边的空碗碰到了地上。

这件事确实大出他的预料,以至于开始时他以为没听清,随后就惊住了。以他在朝堂和战场上的指挥若定相比,可算得上是失态。

随后,他杂了些白色的浓眉就慢慢皱起,这证明他要发火了。

“你胡闹什么!”他斥道。

“我没胡闹,父亲。”穆耀和穆远一样,从不害怕父亲怒气冲天的样子,“我觉得我说得够明白了,我要尚主。”

如果说吃饭时只是沉默,此一瞬间算得上是静默了,诡异的静默。周围,似乎连可供呼吸的空气都被抽走,形成真空地带。

穆定之看着幼子,总觉得穆耀眼神中的笃定与平时带点挑衅的样子不同,迅速冷静下来。

“理由,给我一个理由。”他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不能说服我,我是不会任由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新朝初立,局势复杂,容不得你瞎搅和。”

“听说大长公主手中,可能握有遗昭。”穆耀开门见山到令人发指。

这种事也拿出来在饭桌上随便说,照理,应该是在半夜里的书房秘密谈及。

好在,穆氏父子吃饭都是战场上的习惯,不用人在旁边侍候。丫鬟们把菜品搬上来,就都撤到屋外,至少十步之远了。

但尽管如此,穆定之还是下意识地瞄了瞄四周。

“谁也不知道遗昭上写了什么,大长公主聪明,又对此事只字不提。”穆耀语气缓慢地接着道,仿佛在闲谈,而并非说的这种能让东京城暗潮汹涌、甚至血流成河的话题,“她就好像手中握着件大杀器,没人算得清她要往哪边挥。诚然,她自己凶险,可就算是自伤,也会伤到旁的。逼迫?哈,谁不知道她那惹急了就一拍两散的脾气。她豁得出去,其他人呢?”

“你想说什么?”穆定之的眉头皱得更紧。

平时这个幼子对政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今天怎么了,突然提起朝局?

且,似乎话里有话。

“这样的杀器,与其让别人掌握,不如落在自己手里。”穆耀冷静到无情,“叶家,不就试图把她控制住吗?不然怎么把她困在宫里,外人轻易不得见?”

“你想让穆家插手?”穆定之不自禁的有点怀疑,随即哼了声,“想得天真!大长公主看似弱质女流,以前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可她深得先皇信任宠爱,那性子养得……不仅是聪明啊,是根本不会任人摆布。你想插手,她会先斩断你的手!”

“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穆耀的唇角轻翘,弯出个自信的弧度,“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她那样看似随和,实则骄傲的性子,但凡动了心,就会死心塌地吧?”

“你是说?”又静默片刻后,穆定之吸了口气,眼睛有些发亮。

对啊,为什么他就没想到呢?

是他长年泡在战场和朝堂上,心中全是大计,人又老了,倒忘了这些儿女情长才是控制一个女人的最好手段。

真是一叶障目!

三郎提得好,纵然他之前没做过这般打算,别人却未必。

以二郎那样强硬的性子来说,说不能杀,他就不能动赵平安。而且,既然已经失了杀之的先机,遗昭的消息一出,互相角力的各方就互相僵住,反倒动不得手。

既然如此,真不如把大长公主攥在自己手里。

先皇猝然大行,朝臣们完全没有准备,迫不得已,仓促之间迅速站队。之后思及自己的利益,必定有所动摇。

支持叶贵妃,扶了尚宸上位的纵然占了大多数,重中之重却只有四位权臣。等新帝登基之后,谁是首辅还用说吗?

第018章 若两情相悦

必定是叶家!

他穆家为大江朝抛头颅、洒热血,熬到家族凋零,他穆定之文武齐备却比不过一个裙带之臣,让他怎么能甘心呢?

但若大长公主进了穆家就不一样了!

反正幼子不成器,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倒不如做了这枚现成的棋子。

难得的是,是耀儿自己提出来的。

而不管有没有那道传说中的遗昭,大长公主都代表着先皇的意思。有赵平安在手,对上宫里那位和叶家,也算是增加了筹码呀。

权衡利弊,幼子这废子终于有了用处,成了一处活气。同时让大长公主成为穆家人,他进可攻,退可守,叶家也不敢与他为敌的。

“此事现在不宜提起。”穆定之深吸一口气,面上并无喜色,但神情柔和不少,“再怎么着也得等国丧期过了。”

他没有直接答复,但话中意思却是明显:他答应了,乐见其成,但要稳当着办事。

“儿子省得。”穆耀却有意的喜形于色,好像心想事成后对父亲充满感激。

穆定之看着突然变成顺毛驴的幼子,心中有点畅快。

“你自己愿意就好。”他似无意的以自己的左手抚着右肘,动作极慢。

他的右肘受过箭伤,导致无法灵活运用手臂。久而久之,倒形成了一个习惯:在心里算计什么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做这个动作。

若是算计得深,动作就越是缓慢,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他这个毛病。

“大长公主与先帝感情深厚,肯定要守满孝期,至少也得一年半载。还有啊,她身份高贵,就算定下婚约,筹备也要不少时日。算来算去,至少要快三年上才能成样,那时她都二十多了,你可愿意?”嘴里说得淡定,可连这么细节的事都想到了。

可见,他对这个提议有多满意。

“父亲,我喜欢她。”穆耀肯定地道。

所以,不介意等上三年,娶一个“老”公主。

啪的一声响,旁边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

穆定之与穆耀说得高兴,可以说父子二人从未这样融洽过,仿佛把沉默着的穆远当成了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然而,此时这石头碎裂了。

确切的说,他面色不变,可是却下意识的捏碎了饭碗。

鲜血,混着雪白的米粒,滑过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就沾在他的掌心。

“远儿,你退下吧。”穆定之皱眉。

他故意要在饭桌上讨论,正好借机断了次子的念想。但儿子如此失态,他还是很恼火。

“还没吃饱。”穆远随意用丝绸桌巾抹了抹手上的血,动作和神情都很僵硬的又添了一碗饭,就坐在那儿继续吃。

尽管他食不下咽,味同嚼腊。

但他要听着,到底听听他们要把平安怎么样?

瓷缘锋利,手掌和手指上的割伤很深,很疼,可这点痛和战场上、和他此时心上的伤口相比,真的算不得什么。

如果听前面的话,他心里还只是震惊,很想立即发作怒气。后面听到三弟说出那句“我喜欢她”的时候,他的心就一直向不知名的深渊里坠。

倘若平安与三弟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