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来时(14)+番外
关于民主评议这件事，五班的学生表示很陌生。
以前赵圣莲老师在的时候，一向是她个人说了算，别管是班委还是值日生，反正都是她拿主意。同学们课业重，偶有几个心存不满的也无暇抱怨，只能听之任之。
所以当郑郝特别空出两节晚自习来进行升旗手的民主评选时，五班沸腾了。
晚饭期间，五班的学生以奔走相告的极端方式向广大师生群众宣扬了郑郝老师的壮举，以至于晚自习开始的时候，班里居然多了许多郑郝不认得的陌生面孔。
除了过来凑热闹的外班学生，王主任居然也过来了。
郑郝心里惴惴不安，她可是怀揣一个坏主意，王主任过来简直是添麻烦。郑郝佯装客气地走到教室后面，对端着搪瓷杯子喝茶水的王主任笑得很委婉：“王主任，您这么忙，怎么好耽误您时间呢。”
许是这话说得太委婉，王主任大手一挥，呲着沾了茶叶沫子的牙摇摇头说：“不不不，我晚上没事过来看看，郑老师，整个高三年级都在上晚自习，你班里可不能太热闹，以免打扰别的班级学习。”
真是老古董一个。郑郝腹诽一句，笑着走回讲台，看人都到齐了，先是介绍一遍选举流程，然后宣布选举正式开始。
谷粒作为排头兵第一个上去竞选，她性格温顺，成绩又好，即使在郑郝眼中，谷粒也是极为合适的。
自从谷粒站到讲台上，湖路路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时予挺烦选举这回事的，此时也不禁抬起头来，看看谷粒，又看看湖路路，直把湖路路看毛了，他才收回目光继续埋头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
郑郝没想到会冷场，谷粒坐下后五分钟的时间里，没一个人上来竞选。这大概是中国学生的通病，太谦让。
不得已，郑郝只能暖暖场，“别的同学也要踊跃一些，做升旗手是一项光荣的任务，今天的选举决定权在你们手中，只要愿意上台竞选，人人都有机会。”
一番话还是起了些作用，先是学习好的班委纷纷上台竞选，有些平时表现不太突出的同学也蠢蠢欲动，有几个绷不住的上台去说了两句，虽然每一个都很紧张，但郑郝看在眼里还是挺欣慰，至少他们敢上去，敢把握机会，这就是好的开始。
“现在黑板上已经有十三名同学的名字了，我很高兴同学们能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有哪位同学想上来竞选，还有五分钟下课，把握好机会。”郑郝预算的竞选时间是第一节 晚自习，第二节晚自习是用来投票、唱票、计算结果的。
有勇气上去的基本都上去了，那些没说的到最后都没什么反应。
王主任看看手表，刚打算起身离开，就看郑郝转身在黑板上加了一个人名：时予。
全班更加寂静，没有人敢问郑郝为什么这样做，又或者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蒙了。
湖路路赶紧戳戳埋着头的时予，时予先是瞪他一眼，然后抬起头看向黑板，自己也呆住了。
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郑郝手抖了抖。她看到王主任面色阴郁地站在后面，但这点威胁并不足以让她打消念头。
“从现在开始到你们高中毕业还有九个月的时间，一共三十六周。我有一个想法，从这周开始，每一位同学都要承担一项班级义务，执行顺序就按照座次，从后向前。时予，你是第一个，旗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郑郝说完后一阵忐忑，她很怕有人举手反对，又或者学生们表达出强烈的不情愿，这都会导致她的计划泡汤。
时予站起来，他双手往课桌上一按，略带不满的眼睛盯着郑郝，“老师，我不想做旗手。”
郑郝料到时予会抵触，已经想好了说辞，“每个同学都有自己的任务，你不想做旗手……除非有人愿意和你换，有人愿意和时予换顺序吗？”
鸦雀无声。毕竟这只是个不成熟的计划，能不能贯彻到底还是未知，没人愿意做试验品，还有的人只是单纯的不敢和时予打交道。
郑郝立刻拍了一下手，“那好，既然没人反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课休息十分钟，下节课我们计算投票结果，选出另外四个旗手。”
时予气闷地坐下，他不停转笔，以此缓解内心的急躁。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班级活动上。
王主任一直站在楼道里没走，他走到郑郝跟前，责备的语气毫不掩饰：“郑老师，高三学习本来就紧张，你弄这些有的没的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要是耽误了学生学习，拉低了我校升学率，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郑郝平静地听他说完，笑笑说道：“王主任，我有分寸的，不会占用他们的学习时间。再说，班里的事都是小事，哪里就能让他们天天忙？我的想法是通过这种形式加强学生的班级荣誉感和责任心，他们毕业后不管是步入社会还是升学，都要用到的。”
王主任说不过她，也想不出更加冠冕或有力的理由，最后只能气呼呼地走开。他实在是没见过才工作几天就这么能折腾的年轻老师，真是让他头大。
第二节晚自习选出其他几个旗手之后，郑郝就回了办公室，第三节是数学老师看班，她已经完成任务，可以先下班了。
郑郝收拾好东西转身要走，却看见时予幽黑着双眼正在门口看她。她心里一跳，知道这是来找事的。
既然躲不过，那……就当没看见。反正他也没敲门进来指名道姓要找她，她完全可以不理他。郑郝堂而皇之地视而不见，在楼道里与时予擦肩而过。
时予更气了，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郑郝，很是固执地不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排着竖列走出教学楼，又路过小花园。郑郝本意是甩掉他，哪想到却被人跟上来，不得已只好停住脚步转过身看他，她可不想被一路尾随到家里。
“你……”“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闭了嘴。郑郝突然发笑，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替这样一个小屁孩费尽心机，连全班同学都算计进去，可人家却丝毫不领情，还嫌她多管闲事呢。
“不许笑！”时予皱着眉头，他气得很，自然见不得罪魁祸首笑得开心。
理所当然又带着命令的口吻，还真是一点儿身为学生的自觉都没有。郑郝忍住愈发想笑的冲动，借着路灯光仔细打量起时予来。英挺的剑眉，炯炯有神的双眼，高挺的鼻梁，紧紧抿着的双唇……还挺帅的，可惜，脾气不好。
“不许看我！”时予又下命令，他当真恼火，为什么这个老师一点儿老师的姿态都不讲，实在是异类。
“你说不许就不许？时予同学，你也太霸道了吧。”郑郝转身不看他，嘴上却不肯认输。
时予莫名松了一口气，不理她的抱怨，直接开口：“我不会做旗手的。”
“为什么？”郑郝又转身，这次脸上没了嬉笑神情，有的全是不解和严肃。
“太麻烦，我很忙，没时间。”时予脱口而出，拒绝的干脆。
郑郝听得直摇头，“我看你不是没时间。你是不是又想找个酒吧，不停地兼职赚钱？”
被人戳破了心思的尴尬让时予有一瞬间的沉默，可他还是不承认，“我就是不愿意。”
郑郝突然叹气，哀哀怨怨又愁肠百转。她看向这座不大的校园，又望望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嘴角带着不能言明的弧度，“时予，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步入社会。从你踏出校门那一刻开始，你余下的一生都将为生计奋斗。在还能拥有的时候，好好感受一次你身边的校园、同学、老师，别让自己这三年白过。你不知道，如果青春的回忆中只有一片苍白，是多么让人失望透顶。”
时予心口发紧，他没在郑郝脸上见过这种几近绝望的表情，这让他有一瞬间的迟疑，或许她说的是对的，他不该急着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