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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106)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许教授,打电话!”院长不耐烦了,一拍座椅扶手,喝完把他那张真皮沙发椅干脆转到一边--这学生太让他不高兴了,他连看到都烦!

许立群按了免提,看着显示器按号码,边按边冷笑:“这里是外语学院院长室,‘能打国际长途吗?’,你说呢,傻小子!”

他还真打了。少荆河手插进口袋里,转身走到一边。想着万一真打通了,要听到他爸的声音,他心里又开始犯堵。

他都多少年没跟他爸说过话了。父子俩面对面不看对方干站两秒都嫌时光漫长,已经无话可说到听到对方声音都觉得尴尬的地步。现在他想象着电话里会传来的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手指都蜷成麻花,心脏也很不舒服。

太不舒服了。

他插着手缩着肩,不由自主地在桌前的空地绕着圈子转,根本不用掩饰--也掩饰不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紧张。

许立群在接通的等待音中给他最后通牒:“荆河,别想了--”

“喂?”忽然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从扩音器里跑出来打断了他。

“诶、诶,喂?”许立群赶紧接话,倏忽间语气也变得格外客气,“您好,我这里是B大外院,请问您是少荆河的父亲吗?”

“对,我是。”

“啊,您好,我是荆河的研究生导师许立群教授。”

“哦,许教授您好,是荆河有什么事吗?”

“呵呵,有的。现在有一件事想要让您了解一下,这个荆河啊--”

“爸!”

少荆河烦躁不安地转了好几圈,可听到他爸声音的时候又猛然停住了。不用许立群,他自己来。

“嗯?荆河?”少边庭顿了顿,没想到少荆河也在。

少荆河手还插在裤袋里,也不走近办公桌,只杵在原地,缩着肩望着电话机:“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你说。”

“我谈恋爱了。”

“……你什么?”

“我谈恋爱了。”

“哦……哦。”少边庭不是一开始没听清楚,是听清楚了以为自己听错。他以为老师专门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多大件事。不过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出应该不是普通的恋爱,于是思维拓展了一下:“是……同学?”

“不是。”

“那,有夫之妇?”

“不,单身,没婚史。”

“哦--所以也没和人打架吧?”

“没有。”

许立群和院长在边上听着这父子俩谈话直皱眉,这都什么……怎么这么让人着急呢!

许立群干脆把话挑明了:“少先生,是老师。你儿子和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搞师生恋不说……”

“没搞师生恋!”少荆河的剑眉锁得紧紧的,“他早不上课了。再说我都毕业了。”

“哦哦,”少边庭忽然发出“嘶”的一声沉吟,像是终于想起更重要的事,“啊,你都毕业了?什么时候的事啊?硕士还是博士?”

“呃,少先生,”许立群眉头也皱得厉害,他发现少父没他想象中的好沟通啊,“是这样的,少荆河和老师--”

“是男的。”少荆河再次不按章法,自己利落地补了一脚。

少边庭耳朵很好,果然怔了一下:“是什么?”

“男的。我喜欢的那人是男的。”

少荆河囫囵地往外丢着字,脸色歘白,血液却在血管里贲突呼号。因为他脑子里根本没有章法,只有“我怎么和他说话了?”,“啊好别扭啊”,“赶紧结束吧我听不下去了”这些无比尴尬的感觉。心肠全都拧在了一块儿,无论说了什么都特别不得劲。

而且他听他爸那口气和他也差不了多远。一样的尬。

差不多得了!不然这种纯粹的尬聊简直尴尬得要突破天际。

“呵呵呵……”在少边庭也陷入了沉默后,许立群不失时机地用别有深意的笑让他明白这事现在有多严重。“少先生,就是这么个事。我们的校规啊,它就--”

“那什么荆河?”少边庭忽然又出了声。

少荆河像个考试作弊被抓不得不面对家长的中学生,一脸的不高兴,也不耐烦:“干嘛?”

“是真喜欢吗?”

“嗯。真的。”

“多大年纪了,你那个老师?”

“三十二。”

“哦。一直单身哈。”

“嗯。没有婚史没有男朋友没有感情纠纷。”

“行……那、那……你自己喜欢,嗯,那……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来吧。也、也让我见见。”

少荆河把头扭到一边,随口搪塞:“看情况吧。”

“哎,少先生,”许立群在边上急了,这走向不对啊!“你这--这么说不合适吧?他们那是--”

“许老、哦,不,教授,许教授,我听明白了。我儿子和学校的一个男老师谈恋爱,违反校规了是吗?”

“对、对呀!”

“嗯……我是这么想的许教授,人这一辈子,遇到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我儿子我也比较了解,他不是那种故意特立独行要耍个性非要玩点与众不同的东西的人。他很聪明,也很独立,而且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读书也读得不少,他应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再说,那老师也单身对吧?他们俩在一起没有破坏人家家庭,也不算违法乱纪--嗯,可能、可能是有违校规,不过,怎么说呢?我能理解校规这么设立是有它的道理,但是B大作为我们国家一流的重点大学,培养出了那么多具有国际视野的大家,在这样具体的事情上是不是应该也酌情考虑实际情况,稍微做一点变通……”

许立群听得头顶稀疏的几根毛都要立起来了,一直不住地冷笑:“少先生,你要是这种态度,一心只想袒护自己儿子,还要说学校校规不民主,那我就真没什么可说了。我现在也知道为什么少荆河敢做这种毫无底线的事,明摆着就是有你们家长在背后撑腰呀!那我丑话说在前头,无论什么人,违反校规都是一样的处理。我们学校是百年名校,不提倡也从来不允许师生之间发生什么龌蹉的事。更别说还是同性之间,简直罔顾纲常!”

“是、您说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这个校规--”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聊了吧,少先生,反正事情我也通知到了,你做个心理准备,所有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许立群自己也受不了了,不由分说立即挂断了电话。

他爸的声音终于停止,少荆河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立刻一松,肩膀上的力气立刻一卸,血液都畅通了,浑身也松快多了。他也不转圈了,不扭头了,身体轻轻松松板正回来,表情也不中二了,正正经经地看着许立群和院长,看他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院长五指张开撑着额角,这时候“呵呵”地发出几声嘲弄的低笑:“这叫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

“对!”许立群拍着桌子也气愤非常!指着少荆河怒斥:“我之前还以为你家是虽然单亲,但你爸去做海外劳工,这么辛苦供你读书,多少是在乎你前途的。没想到啊!我早该知道像他这种农民工,只会骄纵儿女,以为在外面见过了世面,观念就胡乱开放。哼,他这种一辈子只能当苦力,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见识,还敢质疑我们的校规!”

少荆河皱了皱眉,他并不想替少边庭讲什么好话,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和他爸不合那都是他家里的私事,在外他也不喜欢听人这么数落他:“许教授,我爸没做过苦力。他国内毕业于H工大,之后在慕尼黑工业大学拿的硕博学位,然后一直驻扎海外。他这人就是典型的理工思维,脑筋比较耿直,不太会转弯。但要说见识,他还是有的。”

这突如其来的崭新信息让许立群一时又愣住了,嗯,他平时看少荆河穿着打扮做派都那么低调,是真没想到他父亲的学历还……稍微有那么点牛。不过那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