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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111)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还没去你这就忙着收拾,早了点吧?”许立群呵呵地笑,眼睛又眯成一条缝,“那你这……”他又往里走两步,东西实在拥堵得很,再不好进去了,就四下转着圈看,活似个城管来查不按规矩摆卖的无证摊贩,“不行啊你这。”

他边说边在脚边指指点点:“手续还没办就开始收拾办公室里的东西,那你现在就还是职工,对吧?要是拿点什么不是你的离开,一是没人知道,二个,也不好说你什么,是吧?”

这话就把他们三个来的意图讲得很明白了。梁袈言笑笑,也不争辩,往椅子里一坐:“那照您的意思?”

许立群一看他现在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真豁达了,也没有一点还怵着自己的意思,反倒越发咧起了嘴笑得和气。对他摆着手说:“哎,你可别误会,我不是针对你,这也不是我的意思。这本来是学校规定。我们这毕竟是学术单位,那些什么书啊本儿啊纸张啥的,离职人员的可带走物品本来就要经过学校确认。”他回身指指还站在门口的两位,“喏,你的辞职批准院长签发同意,这不我们院办的两位工作人员就过来协助你清理个人物品和办理离职手续了。我不是跟他们一起的啊,我们是刚才一起上楼在楼梯上遇到的。”

梁袈言还是微笑,点点头:“那您过来是?”

“我这不……你看你一走,词典那工作还不得丢到我头上吗?虽然我平时事情确实是多得不得了,系里院里教学,啊,还、还带学生呢对吧……啊呀,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但这毕竟是我们学校牵头的项目,聂老留下来的任务,是不是?我当然得尽全力把它接好做好呀!所以我就赶紧过来,在你走之前务必要和你做好这个交接工作。这样你也走得放心,我也接得顺利嘛,对吧?”

“嗯。”梁袈言很赞同地点头,“确实是,您考虑得很周到。”

许立群这些年一直觉得被他压在头上,哪怕是他被撤职流放,这种还是有尊神在头顶的感觉依然时不时地冒出来让他抓心挠肝地难受。现在好了,这小子终于是要走了,他这个心情之舒畅啊,别提有多美了!

梁袈言以前说话也这样,对人总客客气气轻声慢语的,但他以前瞧着这不紧不慢的姿态就特别上火,觉着这是仗着自己受欢迎,后台又硬,装腔作势的,跟谁摆谱呢?不过今天,梁袈言说话的腔调依然没变,可许立群心里的感受就变了。

不难受了!

许教授瞧着他,以前还得用师长的名份给自己打气,现在不用了!就是胜利者,自得意满,居高临下,就这么看着他!

梁袈言!

就这么瞅!你也有今天,梁袈言!哼,哈哈,你也有今天啊--

瞧你那小样儿!不是能吗?不是勤快吗?不是全才吗?又、如、何?

不照样给我做嫁衣裳?!

“小梁,”许立群心里乐呵,脸上就不自觉地又显得更和善了,习惯性地又要扯几句场面话,“要说我也是真替你可惜。你说你要是没这种癖好,这不挺好的一个人吗?大好前途,对不对……”

梁袈言站起来:“许教授,别的事我们就不说了吧。我们抓紧时间。您是过来做词典交接的,张老师他们是来做物品清查的,我们就别一项项做了,就一起来,好吗?”

他说着看向门口的两位行政:“现在这间办公室里我的个人物品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张老师,麻烦你们来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是不能拿的。那许教授,您就过来这边,我跟您说说现在词典的进度,还有我们学校负责的那部分情况。”

他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意见,校办的两位又问了几句,他们都拿着物品登记册和手机,一位去办公室中间的“小山”检查,一位则在办公室的书柜办公桌拍照,清点其他物品。

许立群跋山涉水地到了梁袈言的电脑旁边,梁袈言打开电脑里的各个文件夹,给他一一讲解细节。又听又看还没五分钟,许立群眼睛都花了。他毕竟是近六十的人,不服老不行。

“哎哎,小梁,你这么说,东西又这么多,我一下也记不住啊。这样吧,下午我叫几个博士生研究生过来,你跟他们讲,这些事他们日后也是要会的。”

他这一说梁袈言就知道,这些细碎活儿他哪会自己做?肯定都是丢给学生干去。所以也没提醒他可以拿手机把他说的这些录下来,只照样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又看着他腆着肚子,很快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抹了把头上的汗。

“教授?”

少荆河拿着两三个纸箱回来了,甫进门看到本来就满满当当屋子里又多了三个人,挤得他连梁袈言的影子都一下没看到。于是不得不喊了一声。

“这儿呢。”梁袈言从许立群的身侧歪出个头来,跟着又站起来看着他手上,“找到这么多大箱子呢?”

“嗯,这周围我跑了好几家都没有合适的,只好跑到新楼去了。那边小超市的老板娘听说是您要用,就特别热情地给我找了好些。我没全拿上来。她还把他们超市的小三轮借我了,还有几个箱子,我放下面呢。这些用完了再下去拿。”

“好,那挺好。”梁袈言点了个头,看他又看向许立群,就跟着解释,“许教授他们,呃,许教授是过来做词典项目的交接,张老师他们来清点办公室物品。”

“哦,”少荆河满头大汗,也点了个头,站在门口就先不打算进了,“那我等他们清点完了再过来装。”他看看外面,指着“起居室”又问,“那,这对面,是不是也得等张老师他们清点了才能收拾?”

“对。等他们清点完。”梁袈言看着他,还没看过他那么大汗的模样,又心疼外面那么热,他就找几个箱子,跑那么急干嘛?“你你先别忙了,去洗把脸,然后到资料室等等吧。”

起居室没空调,资料室恒温恒湿,气候宜人。少荆河知道他意思,点了头转身就要走,许立群忽然出声了。

他们俩这旁若无人地一来一往,虽说内容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些闲话家常,但在场的三个人因为知道他们的关系,那别扭劲就挠得他们皮肤上像都滚过了一团毛刺,简直集体的如坐针毡。那感觉就像是不小心误入了什么阴暗灰色的领域,话里话外乃至每个标点符号都能闻出粉红暧昧的味道来。

所以许立群脸上本来还端着和善,也看着少荆河,但听着听着那和善就消失了,脸耷拉下来,很不高兴地叫住了他:“少荆河!”

少荆河身形一晃,停住了,扭头等他。

许立群冷笑:“怎么,现在眼里是没我了是吧?”

少荆河对他那极度不满的导师口气不当回事地淡然一笑:“我哪儿能看不到您呢,许教授?我是以为您不想看到我。”

这里还有其他老师呢,许立群很下不来台,扶着桌子声音也提起来了:“看到了都不会叫一声?”他拿出导师的架势,“我好歹当了你三年导师,就因为我今天训了你两句,现在就连点礼貌也没了?”

少荆河低头笑了笑,才慢慢抬起头来,扬着一边浓黑的眉毛:“不,我是看到您内疚。您之前嘱咐我办的事,我没给您办到,您训我是应该的--”

“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叫你办什么事!”他这话叫许立群脸色遽然大变。他不是忌惮梁袈言知道,是这两个行政还在这里!他赶紧对少荆河连连挥手,语无伦次地呵斥:“出去出去,一点规矩都没有,在这儿胡说八道!”

少荆河又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灿白的牙:“我跟了您三年,当真是学到不少东西呢,许教授。来日方长,我们回见!”

这话听得许立群越发的疑神疑鬼,要说他这三年没少使唤少荆河,反过来说就是,他的事少荆河知道的不少。这么个对他熟悉的人要真成了敌人,危害还用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