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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123)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结果他这次不用等例会,直接去了西语系,正好碰到院领导在西语系开着这次事件的总结会议。这是西语系的内部会议,照说外系人当然不能参加。可是这是聂齐铮啊!这院有一半都是他创的。他管你?

看聂老气势汹汹地来了,包括院长在内所有人赶紧起立,恭恭敬敬把他让进来。聂齐铮进了会议室,先还算给面子,耐着性子听了半个小时。碍着他在场,西语系的各位也不敢大意,规规矩矩地讨论总结,场面不敢说庄严肃穆,但严肃认真还是有的。结果聂齐铮越听越冒火,越听越觉得这些人就是装腔作势只在做些官样文章。嘴里开着各种高头大马看着有模有样的大火车,其实一点实质没有,讨论来讨论去,针对舞弊抄袭学术不端的实际措施和建议他是一条都没听到。

本来就脾气刚直的聂齐铮终于爆发了!

他当时身体还很不错,可说是相当健朗!又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练出了大嗓门--以前哪有现在这么多辅助设备,那么大的阶梯教室学生学习热情又高涨,能从第一排坐到最后一排一个空位都没有。他们这些老教授一个多钟头的课上下来还不全都靠吼?

他横眉怒目地站在会议室里,拍着桌子怒骂,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把整个会议室都震得嗡嗡作响。

除了这件事,他还历陈外院的种种不良积习--因为院长正好也在--这十几年来,外院的冗病沉疴,他桩桩件件拍着桌案口沫横飞地数。他是大教授,既善于讲课又善于舞文弄墨,并精研语言表达,再加地位加持,种种优势结合,简直横扫千军!

就算在座的有人敢冒死撄其锋芒,口才上也要甘拜下风。所以那场面总结下来,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聂齐铮从开题立论,一直讲到总结陈述,几乎口述了一篇针砭时弊的完美议论文。及至末尾,他最后再拍了一次桌子:

“西语系今天的恶果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上梁不正下梁歪!B大外院的招牌,总有一天要全烂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说罢他不屑地怒瞪院长一眼,挥袖而去,空余一个会议室满座寂然。

而正在同一时间,东语系办公室里同样气氛凝重。

办公室里这时只有一个人在,那就是梁袈言。

不久前许立群有篇论文上了美国《人文科学》期刊,他因此得以顺利通过博导审查。这本刊物不属于外语领域,所以办公室里也没有订阅。杂志的样刊倒是早就寄来了,但奇怪的是许立群没有像以往一样特意留在办公室里招摇炫耀,而是让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行政和教授看过几眼后就拿回了家。

梁袈言本来也没有多想,是最近也恰好有个跨领域的题目想要研究,于是想到了许立群那篇受到《人文科学》肯定的论文,就想拿来看看,学习学习。结果他上网查阅了之后惊讶地发现,这里面百分之六七十不几乎就是他以前写过的一篇论文的英文版吗?而剩下的那些,则是另一个研究者早就研究出的成果。

说得更直接一些,许立群这篇论文就是个拼盘。全盘抄袭了他和另一个研究者的老论文,许立群本人唯一做的工作,大概就是把这个拼盘翻译成了英文而已。然后鸡贼地投到了另一个研究领域为主的《人文科学》上,充分利用了七年的时间差和实在过于小众的东古语这些特点,加大了被编辑发现的难度。

要不是梁袈言自己就是作者之一,恐怕那么多论文,他也不可能立刻就能发现许立群这篇是抄来的。

梁袈言太惊讶了!惊讶得甚至慌张起来。西语系刚刚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全院,甚至全校上下正气氛微妙,如果这时候东语系也爆出来--

就在这时,聂齐铮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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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96章

梁袈言看到老师,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也没太在意聂齐铮的脸色,就急急忙忙就把这事报告了聂齐铮。他实在是有点慌乱,接下来怎么办得让聂老拿主意。

可是聂齐铮在听了他的汇报后,一向嫉恶如仇的老人这时候竟然没有立即发火,而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眉毛几乎是拧到一起,耳背似的问了句:“你说什么?”

梁袈言看出他这反应不太对劲,他手里还拿着打印出来的那两篇论文,就慢慢递了过去。

聂齐铮接过论文,依旧扭着眉,瞪着那些纸好半天,才想起要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

梁袈言大气不敢出,在旁边等着他看。

两篇论文重复的部分梁袈言都特地用笔圈了出来。聂老戴着眼镜,手微微颤抖着,把纸凑到近前,像是不认识那些字。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全都僵直不动了,又像老树突然遇到了风暴,树干上皲裂的裂缝以肉眼不可见的趋势无声无息地向外延展着。

梁袈言很了解他。越了解在旁边看得就越心惊。

他不知道老师这是怎么了。刚开始他还担心老师脾气硬说不定要发大火。聂老这个年纪了,动不动就发火很伤身。聂老回来前,他还甚至想着措辞要怎么去劝、如何安抚。可是现在,聂齐铮的反应不仅在他意料之外,还让他很摸不透。就像他发现的这件事里,抄袭的不是许立群,而是他聂齐铮。

论文有好几页,但聂齐铮光面上那页就瞪了半晌,完了也没再翻,就缓缓地递回给了他,梁袈言慌忙接过。聂齐铮不说话,他也不敢说。光看着老师面色铁青,忽然手向后摸到了办公桌,刚才拿着论文都在颤抖的手在桌面上摸索了两下才按住,身体又无力地向后靠去,靠着那只手撑在桌面上才稳了下来。

梁袈言赶紧跨步上前扶住他,怎么看也知道聂齐铮这是受了打击,刚才进门时那个精神矍铄目光如电的老人,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眼中的神采褪去,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了,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神,一下苍老了许多。

“老师,您没事吧?”梁袈言担心得不得了,赶紧扶着他到座位上坐下。

聂齐铮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搭着桌面,眼睛望向不知去处的一个定点,沉沉地叹了口气。

“老师……”梁袈言几乎没有见过一向硬朗的聂齐铮呈现出这样的老态,心里的不安一阵阵涌动着,直觉自己是闯祸了。

虽然他不知道闯的是什么祸,明明被抄袭的是自己……聂齐铮对许立群一向也不怎么待见,总说这人心思都不放在专业上,只好专研门道,平白占了东语系的一个教师名额,要不是资历长,对学校领导的“工作”做得到位,聂齐铮早就想把他撵走了。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油滑小心滴水不漏的许立群终于犯了大错,为什么聂齐铮反倒比他这个被抄袭的更受打击?

梁袈言看着聂齐铮对虚空瞪着眼睛,从脸颊上能明显看出他后槽牙在咬了又咬,显然是生着气,但又不说话。梁袈言甚至担心起他不会是已经在犯病了吧?连忙去倒了杯水来,张口要说:“您药--”

他是想问聂齐铮需不需要给他拿药。但聂齐铮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还提醒他这事要怎么办。

聂齐铮终于转过脸,接住他递来的水,同时声音疲倦而低沉地说了句:“你是受害者,这事你看着办吧。”

“我?”那时的梁袈言还很年轻,一直有这些长辈在前指路引导,整天只埋头做自己的学问,日子过得十分单纯。突然遇到这样的事,他本来就不知该怎么办好,现在聂齐铮一反常态,还把问题丢回给他,他更慌了手脚。

他一低头,才发现那两篇论文在自己手里不知不觉已被攥得皱巴巴的。

但是到了中午吃饭,他才终于知道聂齐铮是怎么回事。

午饭他去教师餐厅,排队时很自然就遇到好几位院里的年轻老师。他本来就招人喜欢,和同事间关系也一向融洽,既然遇到了当然就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