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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139)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哎,不对呀。”又有一个警察手里捧着几页翻开的打印件走过来,那是之前他们的调查材料,“梁老师,你出身外语研究世家,会二十多种外语呀!”

“二十多种?!”整个办公室里齐刷刷惊呼一片。

梁袈言连忙摆手摇头:“太夸张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二十多种外语呢,又没有每个语种都去考个证书证明,你们从哪儿知道的?”

警察们想想也对,又懵懂地问:“那你到底会几种啊?”

梁袈言认真思索了一下才答:“每一门语言都是一门高深的综合性很强的学问。要说精通,任何一门语言我都还远远没达到。要说比大多数人懂得多一点的,还是我的本专业东古语。而能进行日常交流的,英、德、法、葡这些就还行。剩下其他的不过就是最简单的几句用语罢了。比如你要问我能不能用二十种语言说‘你好、再见’,那我就会。”

他这番解释得入情入理又温和入耳,警察们纷纷表示很能接受,接着又七嘴八舌地夸赞了一轮:“就算是日常交流,会四五种也很厉害了。我就一个英语还说不溜呢。”

等警察们都散开,张警官依然站在小张办公桌面前,用审视而深思的目光打量着梁袈言,跟着竖起根手指头,对着梁袈言边摇边笑:“梁老师,你一定谦虚了。你会的一定不会只有那些。我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就光拿你们东古语来说,你哪是只比大多数人懂得多?你是这个专业公认的学术权威,连很多外国专家也要来请你指教的。”

梁袈言边笑边摇头,表情很无奈:“以我的年纪,就说我是‘权威’您信么?张警官,我就是有一点可以拿来自夸的声名,也无非是因为占了一点便宜。我们这个专业学的人少,全世界才几个人在学?只要能像我这样坚持下来的,个个都是精英,就是许教授也一样。而我又沾了一点我老师聂教授的名气,所以学界里包括前辈们也对我格外爱护。但要说‘权威’我自己是不敢当的。我的老师才是当仁不让的外语研究权威,我还差得远。”

他这话说得让张警官也挑不出毛病,反正这也不是现在最紧要的问题,就先放到一边再说吧。

“那行,我们还是先说眼前的这个。这句话你觉得会是--”

“CNM!”忽然一声国骂在办公室里平地炸起,陡然打断了张警官的声音。

所有人又开始面面相觑,听着迟天漠从屏幕那端源源不断地传来各种让网站来不及消音的臭骂。

最后他对着那个大家还没弄明白是哪位的对象直接开炮:

“我就知道你们会坐不住!CXXX!怕许立群把你们供出来是吧?啊?还劝我回头是岸,呸!你们他妈自己当初做了那么多龌蹉事,怎么就不想着对自己说句‘回头是岸’?毛老师?”他忽然又亲切地叫起人来,“毛主任?我当年在B大的时候你上过我们的课,人很和善,对我们挺好的,我都记着呢。我知道现在是他们叫你过来,但这事跟你没关系,好吗?你别掺合进来。真的,我是为你好,我--”

他忽然发出一串闷声的咳嗽,接着直播里的声音又被他关掉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之后更突如其来的沉默里,最受冲击的不是警方,而是外院院长办公室。

在长达两分钟的长久静默里,办公室里的气氛几乎尴尬到了极点。

意语系的系主任毛教授定坐在电脑前,脸上表情实在是有点难堪。她从事教育工作二十多年,再没有像今天这样,发句劝诫还得遮遮掩掩地用上意语,结果被直接识破身份还公然叫出来更丢脸的事了。

仅次于此的,就是她被院长以堂而皇之的名义叫来做这样一个说客。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当年那件事,普通老师中间都有各种传闻,何况她一个领导?况且当事人之一还是她系里的学生……可是职场之道,明哲保身向来是最首要的一条。就算知道是非曲直又有什么用?迟家和院长,哪一边好惹?事情不管真假,你都管不了,别给自己找麻烦了,老实呆着吧。

随着梁袈言自己都老老实实服软,一年又一年,这事在毛主任看来那就是翻了篇。谁能想,才三年啊!怎么回事?不是梁袈言,竟是迟天漠自己卷土重来又旧事重提。

这这这……搞什么嘛!

院长把她叫来,她真心是不想来的。可是除了她也没有谁了。这种事事关学校高层,当然只能找领导。现在意语系都是年轻老师,随便找一个,你防得住人家万一政治觉悟不够转脸就往外说?

“毛主任,你是老党员,老领导,组织上对你是很信得过的。”高院长拍着她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

接着她就被院秘安排在了电脑前。

“我、我说什么好?”毛主任很无措。

“劝他及早认识错误,回头是岸!”高院长一向不近烟酒,可这时候手指间夹着只笔也很有夹烟的架势。他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严厉,用那只夹笔的手指着毛主任,仿佛手握千钧的将军,军令如山不容质疑。

可是这都是假象。毛主任也在学校里这么多年了,学校一贯的处理方式,院长的个人风格,这些她都熟得不能再熟。院长现在已经乱了,指着她的手虽然伸得笔直,但是在抖啊,微微的,他自己都没觉察地颤抖了。

“可是这么多人在说话,他看得到吗?”毛主任只能硬着头皮,把眼光投向屏幕。

她往屏幕上看了一眼就本能地偏开了头。且不说画面正中的许教授僵坐在那儿,眼神发直让她害怕,那长长一串还在不断增加的在线人数,还有屏幕下方飞速滚动的观众留言,她瞅着就眼晕。

这事儿现在被闹得这么大,她掺合进来何止不智,简直就是从根本上违反了明哲保身的生存之道。

“您等一会儿,会有空隙的。”冷面的院秘这时依然面无表情,只在旁边友好地提议。

正好没多久,迟天漠开始发飙。

“现在可以了。”院秘提醒。

毛主任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写了一句。结果被迟天漠一眼就识破了!

院长都有点惊讶:“他怎么知道是你?”

毛主任这辈子都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这么多难听的话,这会儿冷着脸实在是坐不住了:“我没想到他还记得。这是我们大三精读课本上出现过的句子,我教过他们,他们就经常拿来同学间开玩笑。……院长,我看我还是走吧,他已经这样了,不会听劝的。这些事还是交给警察比较好,我们校方这时候对警方和网站施压比较妥当,直接出面不合适。”

****

医护人员再次匆匆贴着墙边进入房间,来到他身边。

他们一进来迟天漠就把话筒关了。他捂着胸口闷咳了好一阵,又有了要上不来气的感觉。整片肺部就像一个残旧的风箱,到处都是漏风的口子,任他再用力吸进空气,挤压到极扁处的破风箱也无法再被充满,而过分的使劲,让他的肺部也开始抽搐,进而在他即便是小心地呼吸时也能感受到仿佛肺腔壁上倒插着无数牛毛细针。

而咽喉,到了现在他从声带到整条喉管都是疼的。那疼,“火辣辣”已不足以形容。像在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没有喝下一滴水,无论喝下多少咖啡橙汁都仿佛在声道上已贴了把锉子,每一次发声都会在声带上锉出一片片血肉模糊。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低声劝告:“不能再说话了。不然以后可能……”

“滚!”迟天漠不耐烦地翻眼瞪他,“我的以后用得着你管?做你该做的!这么能说我就让他们把你的声带换给我!”

医护们不敢再吭声,照旧在他上臂打了两针,接着又在他咽喉部也打了两针。

边打医生又习惯性地想要解释:“这是封--”

结果下面的话被迟天漠翻着白眼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