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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14)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此诗写的是诗人回忆起自己少年时,和最好的朋友在荒野中迷路的情景。其实他说的是少年时与同性好友萌发了朦胧而深切的感情,使他们如同迷失在荒野。天地一片蒙昧,无月无光,不辨方向。他们只能以远天上丁零的星光作为唯一的指引,彼此为伴,相携相扶,孤独而彷徨地寻找着回家的路。

他英语念的是歌剧《草木知春》中的一句唱词:“‘你曾对我憧憬未来,预言凯歌的绚烂,可转眼间,又率先将它弃之如敝履’。”

梁袈言的语气温柔,在酒醉中吐字又独有一种软绵绵的韵味。那么多种语言被他悲痛欲绝地念出来,无论所用的诗句缠绵还是铿锵,竟然没有一句带着怨怼的肃杀之意。他就像个特别有耐心的情人,只在温言细语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少荆河不知道这些话他有没有对那个人说过--看样子多半是没有--但少荆河自己是已经被他那些如歌的诗句,和那一声声的“小海”,叫得心潮澎湃,怦然心动。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且不说男女--单是有这么个人,根本也没在跟他交流,让他只像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听着,就能渐渐让他燥热,让他心跳加速,让他心猿意马,让他心理和生理起了双重反应。

梁袈言的泪水流淌在他的背上,体温热烫地熨贴着他的皮肤,在昏暗的后车厢里,他们抱在一起,仿佛一个整体。

“在哪个门下?”司机的问话忽然打破了后车厢的静谧。

少荆河蓦地被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抱住了梁袈言,而梁袈言早已没了声音,头歪在他的肩膀上,看样子是昏昏沉沉地又醉了过去。

现已接近目的地。“呃,正门、正门吧。”他其实也不知道,只是带着几分慌乱,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随口答了一句,就忙着把梁袈言重新在座位上摆好。

虽然刚才后面动静挺大,但梁袈言开始醒来说醉话的时候就让司机心里一惊,生怕他要惹事,车开得就越发的急,恨不得能飞起来,所以他根本也没多的心思注意他们俩在干嘛。

车开到了B大正门。

少荆河也没急着下车,先向门卫打听梁袈言是不是住在校内教职工宿舍。

幸好门卫认识梁袈言,也先问了怎么回事,听说是喝醉了,都很诧异。但现在又不是能光诧异的时候,于是站在门外沿着大街向前指:“梁老师这些青年教师住在南门的教工宿舍。虽然不在校内,但也挂着教工宿舍的牌子,你们一过去就能看到了。”

车子便继续向前开,沿着学校外墙绕了个大圈,一直绕到了南门。果然,就在南大门的马路对面,有栋还挺新的公寓楼,门口还挂着牌子:“B大青年教师公寓”。

司机帮着把梁袈言扶上了少荆河的背,少荆河又背着梁袈言,进了公寓的大门。

“哟,这是梁教授?”他们一进来,大堂的保安就过来了,凑近一看,同样发出惊呼。

“对。他喝醉了,您知道他住几号房么?”

少荆河只想问个房号,没想到保安是个热心肠,一听二话不说立刻主动给他带路:“来,我跟你一块儿上去,你背着人连电梯都不好按。”

进了电梯保安还一个劲地看着鼻息已沉的梁袈言感慨:“真看不出来,梁教授这么个斯斯文文的人,还会喝酒,还能喝醉喽。”

少荆河笑笑,没说话。他还没保安跟梁袈言熟,根本没资格发表评论。而且重点在于他有个地方现在正尴尬着,全靠背着人弓着身走路才遮掩过去,只希望能赶紧到梁袈言家,而这位保安不要太热情周到才好。

“你是……”保安又打量他,“他朋友?”

梁袈言还不到三十岁,他们两人实际上也就差了几岁,少荆河又是个老成持重的气质,只是从打扮上,一个是老师一个像学生,现在又是假期,是以保安一时不能下判断。

少荆河模糊地又笑笑,没有明说。

到了梁袈言家门前,他干脆主动指挥保安:“麻烦您,他钥匙好像是在口袋里。”

保安左右裤子口袋一拍,果然找到了。摸出来给他们开了门,又在门边摸到了电灯开关,按亮了大厅的灯。少荆河背着梁袈言进了门,示意他把钥匙塞回梁袈言的口袋,这才感激地笑说:“您可帮了大忙!太谢谢了!那您忙去吧,不耽误您了。”

“哦,”保安看看他,似乎还是怕他忙不过来,“你一个人能行哈?”

“没问题没问题。”少荆河笑得极其和蔼可亲,说着就跟回自己家似的,干脆就转了身直接往里走,只丢下一句话,“麻烦您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门果然很快发出了“砰”的轻响,他再转过身,确定是关好了,保安真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到几个房间门口看了一眼,找到了卧室,把梁袈言卸在床上。

他终于能直起腰,转过身,看着已经陷入了沉睡的梁袈言,长长地吁出口气。

第12章第12章

他站在床边,长久地注视着昏睡过去的梁教授。

内心五味杂陈,各种思绪稀里糊涂地搅成了一团,让他也分辨不出个头绪。他只知道自己发生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异状,从里到外,都像被激发出了某种潜能。

他从未爱过谁,包括父母。至少在他妈妈在世的时候,是没有的。因为他认为他的父母也从来只爱自己,从未爱过他。他一家三口人,各自独立,永远都是各干各的,从未形成过一个真正的整体。自然也从未有过某种统一的感情。

他今天之所以为母亲而哭,纯粹只是看到别家都是一家团聚欢欢乐乐,而自己现在只落得形单影只以至于要流落异地,触景伤情,想起自己也曾是有妈的,不禁悲从中来。至于这个妈在世的时候他到底在没在意过,那就另说。

总而言之,很多东西一直存在得看似天经地义,但转眼就会消失无踪,甚至让他连怀念也找不到几个值得去念想的瞬间--这是今天触动了少荆河的第一动因。

然后,他遇到了梁教授,又被不由分说地上了一课。

现在躺在他面前的这位梁袈言教授,在他眼里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他之前所认识的,仅仅在课堂上,仅仅也就那一节课。

站在讲台上的梁教授温文尔雅,学识风采全都兼备,讲课有条有理,又深入浅出,专业素养一流,让人不能不叹服。加之态度亲和,姿仪闲雅,别说座下的女生,就是连他都不由自主全神贯注,认认真真撑着腮帮子听足了一个半小时,全程都没舍得花时间记笔记。

他从小因为广泛阅读独立性强,早早就与普通课堂内容拉开了差距。但是看的又只是自己的兴趣,多半与考试无关,所以也没天才得可以跨级升学。副作用只是对于老师的水平,早已有自己的一套认识。

他在每个老师面前投其所好,当着优良学生,不过是为了良好的人际关系。良好的人际关系能给他从方方面面带来便利,而学业一途,倒变得与老师们没有多大关系。

他见得太多老师上课上得犹如行尸走肉,在讲堂上不过照本宣科,教学手段不外乎题海战术。你多问一个超纲问题,他只回你一句:考试又不考,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上了大学,不过是中学老师的升级版。能把课上得昏昏欲睡的老师教授是常态,一堂课九十分钟上得精彩纷呈全程无尿点,还真心实意把要点印刻进了学生脑海里的,那才是变态。

梁袈言就是这样的变态。

他不过一个教偏门小语种的教授,名气却大到连A大学生都知道。不客气地说,因为他才让东古语这种化石语种走进了这群完全现代化的学生的视野。

少荆河被同学拉来时本不报任何希望,以为不过是那种靠着在课上扯皮讲段子才受到欢迎的年轻老师,却没想到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