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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言喻的忧伤(83)

作者: 星炀 阅读记录

梁袈言沉迷于祠堂,少荆河则站在一旁观察着他,眼里笑意浮滥。

看着本来就容仪秀丽的梁教授一旦回到自己熟知擅长的领域,便如明星回归星海,自然而然就整个人都闪发出让人目不转睛的光芒来。

这是他喜欢的梁教授,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让人无法抗拒。

“这里,”梁袈言跑到祠堂墙边最靠外的墙角蹲下,摸着那角上砌入的一块砖说,“果然是。这是块空心砖,里面会放进喀特人卜筮用的兽骨和金铃,而且必须是当地灵力最强的占卜师所用的器物。这一块,那边也一块。”他指着另一侧墙角对少荆河解释。

少荆河面上正经沉默,把正舔他颜舔得开心的心思分出一分,跟着他的指示听听看看,也点头,梁袈言便觉得自己研究东古语多年,终于能在实地进行一次教学,很是心满意足,又一路摸着墙走到门边。

“这下面如果按惯例……”他在门槛前的青砖浅阶上踩了两下,神情有些凝重。

少荆河演优等生一向是拿手项,这时候当然会恰如其分地切入他两句话的间隙,以示自己正在专心听讲,问:“会埋东西?”

梁袈言缓缓点了个头,眼神凝聚,望着前面,像是感受着厚重的砖下透上来的那份不同寻常的气息:“人牲。”

少荆河一听也惊了,心神回了七八分。

梁袈言继续说:“喀特人一直以游民的状态四处流浪,靠手工艺与卜筮为生,所以给人的感觉一向是神异诡怪,飘忽不定,如果想要在哪里落定安生,被人排拒的情况不是时有发生,而是一定会发生。这不光是我们国家,世界各地对他们的态度都大多如此。”

少荆河点头,这些他当然也知道。

“所以他们为了在某地安居下来,就越发会使用一些骇人听闻的奇招怪术,以求震慑威吓,这样当地人就不敢招惹他们,更不敢随意驱赶。只要他们不靠秘术欺霸乡邻,彼此相安,久而久之自然就和当地融为一体。”梁袈言又踩了两下那台阶,歪头想了想,“所以其实他们的‘人牲定门’之说也有人认为是一种以讹传讹。当然谣言源头就是喀特人自己。但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活埋人牲下去,目前实物可考的证据是还没找到。”

说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门之后又回身,指着那门槛笑:“看,这就是证据。一来他们本身就很少定居,民居遗址少之又少,墓葬里也很少有殉葬动物,更别提人牲;二来,这就是我们典型的中式风格建筑制式。”

他转着头打量着前院,又笑:“就拿这个祠堂来说,喀特人一个外来民族本来哪有什么祠堂?都是入乡随俗慢慢跟着我们学起来的。因为再也无家可归,就只能就地生根。学当地人造个宗祠,也是给族人建一个精神归属。”

少荆河点点头,也笑:“我就一直纳闷,喀特人跟我们都不是一个文化圈,哪就冒出个祠堂来。”

梁袈言指着大门,又从大门慢慢转着身指向各处:

“他们学了本地人的样子,又融入自己的那套怪力乱神的文化符号。这个祠堂就是很好的文化融合的例证。看似中式,但细节又有诸多不同。不造屋角飞檐,非要造得四四方方像个盒子。自己放话出去门槛外面埋着人牲,那这门前自然就有了煞气让外人不敢入内。于是相应的门匾也不上门楣,以免与煞气冲撞,而是写在门前这块影壁上头,又照样漆金画银很中式,真是有意思。”

少荆河看着影壁,奇怪地问:“不啊,这不只有金吗,哪来的银?”

“这里。”梁袈言走近影壁,脸贴得很近,“你看,这些纹路里本来应该是有银的,应该是经年久月慢慢就褪光了。”

少荆河靠近去观看,这才发现果然影壁上除了那四个大字,周遭还有各种细凿出的细密纹饰,只是掩于青苔和湿斑之下,乍看去几乎看不分明了。

绕过影壁,梁袈言一路慢慢看,一路踏进了中殿。

殿中那幅巨大的天神像瞬间震慑了他。他诧异又新奇地仰头细看良久,又扭头拉来少荆河:“你看,这像就跟外面影壁一样,是先凿了纹路,然后往里描了银的。”

“是吗?”

少荆河中午来的时候就想着要陪他再来一次,所以光跟着其他人一起忙着捉弄傅小灯了,自己也没细看。这时听梁袈言一说,走进过去仔细一看,这才赫然发现这不是画像,竟是幅高大的石刻。

难怪这天神虽然雌雄同体,但形象深刻立体,看着很有威仪,除了雕工的手艺高超,也全靠那些银光闪闪营造出天神下世的不同凡响。

他看着看着,冒出句感慨:“为什么描银呢?要是描金不是更漂亮吗?因为穷吗?”

梁袈言瞥他一眼:“那可不吗?喀特人又不事农耕,不置田产,不做经营,一代一代全靠手工和给人算命驱鬼之类的营生,能造出这么座祠堂,置办出这么些东西,估计都是合了多少人大半辈子的积攒了。”

少荆河就笑着看他,点点头,显得很服气,接着又问:“那您知道这是什么神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天神?”

梁袈言再仰头,看了良久,摇了头:“说实话我也看不出来。照理说他们应该信的是婆罗教,可这神像看着挺……”他似乎自己也不太确定,“你觉不觉得其实很像我们本土的神像?”

少荆河跟着他抬头看,听他这么一说确实越看也越眼熟:“是有点。我第一眼也觉得像是两幅神像各取了一半拼凑在了一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喀特人的历史里有这种神。”

两人再走走看看,慢慢走到了后院。

后院的大小和前院差不多,灵牌堂和两边的厢房又锁着,院内的景致站在中间左右看一圈就能看完了。

“完了?”梁袈言站在树底下左右看看,也再没看出什么花来,扭头问少荆河,“你说的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前面那些了对吧?”

少荆河这时候才对他一挑眉,摇了个头,神秘地笑起来:“正好相反,现在开始才是。”

“哦?”梁袈言惊奇地看着他,眼神一下又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少荆河在前面引路,把他带到今天中午他们找到的那处暗室墙角边,得意地对他展示:“您能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同么?”

梁袈言睇他一眼,走到墙面前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一圈,又上手摸了摸,甚至拍了几下,什么都没发现。

“这里有什么不同?”他问少荆河。

少荆河拿起他的手按在墙面上,用力一推,墙面向里裂开了一道窄门。

“嚯!”梁袈言惊叫出声,一下又惊又喜。

他门里门外地瞧,看门的结构,找机关,又钻进去走了两个来回,摸着里面的石壁,发出啧啧惊叹:“哗!这、这是怎么找到的你们?”

他跑出来,看了少荆河一眼,忙不迭地拿出手机拍照,嘴里不停说话,就跟今天中午的少荆河他们一样,甚至比那时的少荆河都兴奋,简直像发现了个大宝藏的孩子。

少荆河就等着这幕,看他高兴成这样,自己也笑弯了眼睛,在他跑进跑出的时候慢慢给他讲他们的那些发现和猜测。

然后还把他带到中殿屋角去看那边的入口。

等梁袈言自己推开了那个入口,他又惊叹了,回身充满敬佩地称赞少荆河:“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不起了?这都能发现得了!”

少荆河边笑边不满地抗议:“您又来了,我们都多大了,才不是孩子呢!”

梁袈言正要说话,忽然外边传来朗朗的笑声,在好几个人叽喳的小声议论中,一个声音声如洪钟:“啊,老师们,你们看啊,这块影壁的石面可是一整块完整的石面……”

村长?

梁袈言看着少荆河,两人的眼中都冒出了同样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