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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118)

作者: 钦点废柴 阅读记录

我们也有过一个小天使。

这恐怕是她的心底完整的声音,弯弯绕绕到达他这里,已沾上不可避免的绝望与恨意。他知道她恨他,从交错的警用电筒光间最后一眼里就知道,这份恨意可以让她保持清醒,不至于为情迷失,因爱羸弱,却无法掩盖他的失责。

他的责任不是对她负责,甘砂来去如风的一个人,也不会稀罕他来担责。这段感情无法善始善终,游征始终于她有愧。

未曾谋面的小天使以鲜血献祭他的抉择,用残翼作为墓碑,摧毁他摇摇欲坠的坚持。他曾经历过“丧妻失子”的剧痛,此后逐一浮出水面的证据把那场车祸指向诈死,剧痛被现实的荒诞扫清,独留下绵绵怨恨。而如今,哪怕他一厢情愿甘砂虚构了流产报复他,一条条不争的事实也将他推向无望。

甘砂也许会说谎,戴克和白俊飞的沉默却是如山铁证。

游征整个人轰然倒塌,当他以为只是自己心神恍惚,肉体的痛觉唤回了涣散的意识。

余人消失的监舍里,焦青山抡起拳头一下一下砸他身上,游征两拳护着脑袋,不知是痛的还是放弃抵抗,缩在墙角只随着焦青山的拳脚颤动。

原本一片茫然的脑海挤进了一个身影,游征想起“红厂”那晚,去宾馆的路上,甘砂走他前面,霓虹迷离,裙角轻飞,时而回眸,巧笑嫣然,魅惑而危险。那晚穿黑色吊带裙的她性感又嚣张,明明上一刻还在他面前含笑慢吞吞脱着黑丝袜,露出线条优美的双腿,下一瞬就虚压他身上,枪口抵着他的命门。

这样的女人才够劲儿,不止是体能上相当,更是那股在异性面前的魄力,让他觉得甘砂与他势均力敌,互相角逐可以维持恒久趣味。

女人的幻影给他注入一剂强力兴奋剂,游征一跃而起,绝地反击。焦青山以为鸵鸟到底的人肉沙包这一下兔起鹘落,狠狠给他喂了一拳,两人扭打到一起。

游征眼前的人不再是简单的焦青山,而浓缩成一切艰难阻遏的代名词,他便是游征要伐倒的巨树。

血液的潮热模糊了眼角,黏稠冲洗了鼻孔,腥味蔓延了口腔,让这场搏击丧失格斗的动作美感,成了彻头彻尾你死我活的拼杀。

关闭监控的十分钟几时过去,其他人何时返回监舍,游征和焦青山不得而知;有人喊着让他们停止,甚至触动报警器,他们也浑不在意。

直到警铃大作,警棍粗鲁地隔开两人,甚至砸到各自身上,游征和焦青山才停下来,倒在几乎血洗的地板上,气喘如牛瞪着快要掉出的眼珠仇视对方,浑身上下骨头散架似的,麻木潮热一片。

这一血拼,以各自断了三根肋骨躺医院半月,最后关一个月禁闭惨烈收场。

☆、第七十五章

关禁闭的地方是间逼仄的水泥屋,风窗高及天花板,门上只有一扇投递食物的小口子,屋里单人床、盥洗台和马桶就是一切。

舍友只有不知打哪个旮旯爬出来的蟑螂,以及偶尔从马桶冒头的老鼠。

游征大部分时候躺着,静养,也是无事可做,只能通过风窗捅进的光柱分辨晨昏。

进来几天,孤独开始摧残他的神志,耳边似乎出现幻听,也不知是不是“邻居”疯言疯语。这是个不妙的征兆,这么呆下去怕熬不到月底便人魂分离。

游征凑到送饭的窗口,往外吼了一嗓子:“喂!死了没?!”

气息在受伤的胸腔乱窜,冲撞出一阵阵闷痛,游征嘴角抽风地捂了捂骨折的地方,固定带仍安稳束在身上。

隔了不多久,对面方位传来熟悉的粗嗓门,声量压他的一头:“死你妈逼!”

游征嘴角一咧,跟只餍足的猫似的,慢吞吞又挪回床上。

如此以往,每日招呼,问候全家。有时嚎得太喧闹,警察出声打断,游征和焦青山便立刻噤声。一天不落的,渐渐滋生出微妙的惺惺相惜来。

生活单调又一成不变,容易使人丧失对时间的敏感,游征每天偷偷留下一颗饭粒,碾扁在门板上,以此记录天数。

饭粒的矩阵越来越多,和焦青山的“对歌”也变得亢奋而简洁,有时仅一个音节,堪比森林午夜野兽的嘶吼。

三十天结束,游征和焦青山先后回到原来的监舍,里头多了几副新面孔,两人和各自相熟的人打招呼,依旧王不见王。

出来后见律师,对方透露姚仙芝失联一个月的消息,倒是出乎游征的意料。

“我这里还有一封信,需要给你看下……”律师表情戒备,开始在文件夹里翻找。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游征脊背慢慢离开椅背,十指交握,手肘搁到桌沿。

“不知道谁送到我律所的,非正常快递渠道。”律师说着展示出一张A4纸,上头只有一句宋体黑字。

全数交还,饶你自由。

信件内容看似莫名与残缺,其后嚣张毕露无疑,发件人身份指向的不是他预想那个女人,游征拇指轻快地互相蹭了蹭。

律师一脸明知故问的质疑,“这到底怎么回事?十万块不是‘全数’?”

“这你不用管。”游征不当回事又靠回了椅背,“如果再有人找你商量,你直接回复:做梦!”

“看来背后还有故事,”律师降低声警告,“我可丑话说在前,你在看守所里面打架已经惹了不少麻烦,如果再被发现数额不对的话,你的量刑——”

“随意,我求之不得,”游征交握的双手搁到大腿上,两根拇指互相追逐绕了一个圈,“看看到底谁更怕查。”

律师眉头蹙起,不知道这个老婆不要妈不管的男人在拧什么,但游征接下去的话让他眉心皱纹更深。

“你先等等,不着急,”律师斟酌后说,“还是开头说的,姚仙芝的失联对我们有利,事情已经走到现在的地步,暂时静观其变。”

“我是认真的。”游征口吻笃定。

律师开始边收拾文件夹边说:“我也很严肃,你既然是我的当事人,我也应当为你争取最大利益。”

游征还想讨价还价,律师已经扣上文件包,整了整领带,主动结束这次会面。

“下次我还会说相同的话。”游征站起来声明。

律师通知警察开门,游征也即将从另一扇门离开,他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那就下次再说。”

-

回到监舍,游征试图争取一个床上的铺位,不想再打地铺。那位“天选之子”犹豫着,朝焦青山投去询问甚至求救的目光。可那边焦青山爱理不理地偏过头,于是游征得以顺利升级。

铃声响起,每日洗澡十分钟来临。游征提防着焦青山回来后的第一次异动,眼神一直追着他。可后者不分一丝注意力给他,开始蹬鞋脱衣,一副准备沐浴的从容。

游征不敢掉以轻心,浑身肌肉都进入防备状态。

正当他弯腰除裤时,身旁异风袭来,游征立马提起裤子,躲闪一旁。对方身形只瞥到一个大概,面目还是模糊,但可以排除并非刚才那位“天选之子”或焦青山。

那人一招落空,第二招旋即跟上,直往游征的头部招呼,那架势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游征骨伤尚未康复,动作激烈点难保不会二度受伤。虽只是简单的躲避,速度之下胸腔仍是隐隐作痛,渐渐力不从心、左支右绌起来,脑袋被那人上下两手箍住,眼看要变成强扭的瓜,根蒂尽断——

后头啊地呻_吟一声,禁锢游征的力量松懈,他得以解脱,才看清脱得只剩一条底裤的焦青山加入战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扒开那人。

去而复返的焦青山虽也负伤,但蛮力加上怨恨的爆发力,渐渐占了上风。待游征回过气来,只见他臂弯卡着那人的脖颈,那颗陌生的脑袋立刻变得毒发般的紫红,而焦青山的禁锢没有丝毫松开的趋势。再持续片刻,怕是要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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