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39)
“操!!!”
游征松开车门,右手抓紧门边顶板上的把手,左手绞紧安全带,伸出健肢往他脑袋上踹去。
蓝雪峰一脚已踩上车厢底板,受了游征一脚,身体巨震,脚底打滑,膝盖磕到底板上。他呲牙咧嘴,一手忽然松开车门扒到游征的患肢上,另一手也紧随过来一块抱住,铁头朝着绷带狠狠磕去。
游征痛苦的低吼赶在理智的隐忍前迸发出来,如同中箭狮子的垂死嚎叫,撼动森林,撕裂听者之心。
“王八蛋!!”
甘砂已经把车甩出门口,挂上前进档踩油门。
蓝雪峰像拴住的风筝,下半-身飘荡车厢外,趁着挂档的停车间隙,他指头几乎嵌入游征腿肉里,挣扎着挤进车。游征越是踢他,他指头扣得越紧,游征感觉伤口处出现泄露性的热流。
甘砂从双肩包掏出一把手=枪,觑着前方毫无阻挡,左手把着方向盘,脑袋和手=枪同时探出窗外,把两条胳膊拧成剪刀状。锁定蓝雪峰腿部位置后,甘砂扣下扳机。
啊!!!
蓝雪峰剧痛松手,整个人飞到路边,滚了两圈才停下。
相较刚才,这声狼一样的呻=吟可让人愉快多了。
甘砂把枪扔副驾座,重新扶稳方向盘,油门踩到底,抛开“百亩仓库”越走越远。
“你没事吧?”呼吸稍微平复后,她从后视镜望了游征一眼。
游征费劲拉上车门,整个人倚在门边,脸色苍白,额角、后颈凉汗晶晶然。低头看了一眼渗出红印的绑带,虚弱地说:“没事……”
甘砂又看了一眼镜子,小小的镜框里映不出异常。
游征给甘砂指了大概方向,没再说话。
大概行驶了二十来分钟,一路风平浪静,首领折翼,部下没有单飞的理由。
不远处忽然响起尖锐而冗长的鸣笛声,游征和甘砂不约而同地侧耳聆听,再一声鸣笛过后,两人又同时松懈下来。
“是119。”甘砂说。
“嗯……”
不多时,果然有两辆消防车经过,往他们来时的方向驶去。
甘砂陡然停车掉头,跟着消防车屁股往回走。
游征觉察出异常,艰难扒到前排座位中间,警告道:“别回去!”
甘砂不理会。
游征一手握上她的肩膀,用力按了按,重复:“甘砂,听我的,别回去。”
甘砂空出左手,扒开他的手,猛踩踩油门,面包车快得要飘起来。
游征错愕地盯着她倔强的侧脸,久久才重新把自己摔回椅子上。
在离“百亩仓库”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甘砂离开消防车屁股,拐上高架桥的辅道。
面包车在高架桥上盘转,前行一段后,甘砂车速慢了下来……
游征往旁边望去,目力可及的远处,像搭建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型舞台。等过了今夜,“百亩仓库”将不复存在,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百亩”废墟。
甘砂狠狠砸在喇叭上,发出一声不亚于游征的痛苦吼叫,双目湿润而猩红。
游征探身到前排,伸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替分神的她稳住方向盘。她指关节泛白,游征一边留神方向一边不着痕迹以掌心轻碾,好一会才感觉到那只手稍微柔软起来。甘砂的注意力也回到车前方。
游征试探性松开手,沿着她手腕,犹犹豫豫,状似不经意轻抚到手肘才松开。
男人的掌心炽热,又稍微有点粗糙,所到之处火燎似的。甘砂收下这份小心翼翼的安慰,方向盘不再飘了。
游征轻声道:“我们走吧。”
☆、第二十五章
离开高架桥后,甘砂足足开了一个小时,一路沿着国道往西走。等甘砂以为游征睡着时,后头沉哑的男声忽然冒出来:“前面一百米左拐进村门。”
离开城区和县城已久,这一段国道没有路灯,路也不太好走,部分地方呈现开裂状,加上面包车防震效果差强人意,甘砂一路颠簸过来,像坛子里面过盐的盐津橄榄。
甘砂终于忍不住嘀咕:“你家到底在哪,怎么越走越偏?”
游征歪在座椅上,脑袋随着车子微微晃动,患肢那条腿已经感觉不到热流了,疼痛已然让之麻木。
他没有正面回答:“放心吧,不会拐了你的。”
甘砂冷笑,方向盘左打,拐进高耸的三门四柱红色琉璃瓦顶的牌楼门,顶头牌匾写着三个大字:十里村。
甘砂以前没来过这县城,这村庄更是闻所未闻。
她警觉起来:“你主业是干什么的?”
游征头往后仰,困顿地说:“务农。”
甘砂下意识往后视镜望去,光线昏暗,分辨不吃他表情是否真诚。然而即使在日光之下,也不见得能猜知游征的真情实意。
但电光火石之间甘砂想到点不好的东西,游征对抢劫的金额和目的三缄其口,说不定其中还有更深的缘由。对方底细和目的甘砂一概不知,同意合作也不过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水到渠成。
甘砂目视远方夜色里青山的轮廓,有种进了土匪寨的错觉。而这荒山野岭的,最适合种植秘密毒物了。
进了村得靠游征指路。将近夜晚十点的村庄大部分已进入沉睡,加上夜里视物不便,无法准确判断村子的情况,只从水泥路两旁房屋新旧猜测是个发展得还可以的村子。
大概得走到了不能再走的地方,出现一扇对开的红漆铁门,里面似乎是个院子。院子里忽然传来犬吠,不远处其他人家里的也对歌似的此起彼伏。
门后有人走近,门缝人影依稀可见,犬吠声也停歇下来。
铁门开锁的粗糙摩擦声后,吱呀一下门从里拉开。
戴克把门推向两边,示意他们进来。
“姐。”图图从旁边跑了出来,后面紧跟着AJ和白俊飞。
甘砂按戴克的指示,停到门边的停车棚里,那辆minicooper已经停在旁边,泡沫大部分被吹去,留下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灰痕。
甘砂下车拉开后座门,游征那条缠着绑带的患肢先映入眼帘,她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血液已经渗出,暗红的一个圆足有鸡蛋大,不知是否光线原因,中心的红色似乎还湿润着。
“找个地方换纱布。”甘砂干脆地说,伸手要去扶游征下来。
游征第一次下车要被一个女人双手接着,觉得有点微妙,但甘砂堵在门口,也不好叫人起开。大概在她眼里,病患还是无性别的吧。
甘砂双手扶住他伸来的右手肘,男人肌肉和骨骼硬邦邦的,只不过前者稍有温柔的弹性。白俊飞站到另一边,扶稳他左臂。
游征边下来边嘀咕:“你们这大张旗鼓的,又不是半身不遂,是不是还得拿担架抬我?”
站到地上那一刻,他不着痕迹从甘砂那抽回手,挂在白俊飞身上一拐一瘸往屋里走。
甘砂错愕地缩缩手指,回头钻车里拎出两只双肩包,大力把车门阖上,轨道摩擦声和门缝碰撞声似乎把停车棚旁芒果树上震得簌簌抖动,几颗饱满的大芒果摇摇欲坠。
图图望着游征走过,挪到甘砂身旁,“姐,你没事吧?”
看到她又想起“百亩仓库”,甘砂一时五味陈杂,不晓得如何开口,索性先按下不提,扶了扶她的背:“也先进去吧。”
院里都铺了水泥地,一栋五层高的农家小楼矗立在夜色里。
甘砂和图图最后进了屋,游征被安置到客厅的实木沙发上,患肢搁到白俊飞搬来的脚蹬。
甘砂略作打量,客厅布置虽简约,但每一件家具家电都颇有质感和讲究,看得出价格不菲。屋里一角还供奉着财神爷,神龛里亮着红色的LED灯烛。如果这只是“狡兔三窟”的随便一洞,那游征这人的底细怕是深不可测。
她把两个双肩包堆到茶几上,从聚落镇那个掏出诊所带回的消毒和包扎用品,一样一样摆到茶几上。
“东西在这。”然后一副束手旁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