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75)
“小白,你快走。”甘砂脑袋不敢挪动半寸,眼睛冲着枪口轻微眩晕起来,驱赶道:“走啊!”
白俊飞□□□□唇,他其实可以简单地把游征的枪夺下,但那样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游征已经怀疑她,如果他再反客为主制服他,无异于破罐破摔。
“好,我走。”白俊飞说。“我就在小门那里,你们两个都不许玩什么花样。”
他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身影嵌入门框,像一幅黑白剪纸画,挂在远处监视他们。
“一切和他无关,我拉他过来堵枪口的。”甘砂额角渗出细汗,开口仍然掷地有声。
“是么。”游征手指虚虚搭在扳机上,“可现在堵枪口的好像是你啊,亲爱的警察小姐。”
她缓缓抬起双手,游征枪口晃了下,呵斥道:“别动!”
甘砂没有停止,双手渐渐高举过头,以求和的姿态赌一个劫匪的良心。她闭上眼睛,凭着印象跨出半步,额头贴上冰冷枪口。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你。”甘砂说,“如果警方追踪上你,我发誓绝不会说一句对你不利的话。你回头看,跟你认识不久,但我做过哪一件伤害你的事么?”
枪身似乎微微颤动。
甘砂倏然睁开眼,一瞬不瞬盯着他,说:“来啊,选择吧。如果你现在不开枪,以后我不会让你再有杀我的机会。”
许是她犀利眼神骤然扫射而过,点燃游征怒火,他手腕略移,利索退膛,倒出相邻的两颗子弹。然后甩上枪轮,拨动枪轮,齿轮低低作响。
他忽然停止动作,枪口重新瞄准甘砂眉心,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玩过俄罗斯轮-盘赌吗?”他扳倒击锤,“警察和劫匪,本来就是两个水火不容的对立面,有一个必须得死。”
早前甘砂以为拙劣的伎俩能让她小命可保,但游征拔出手-枪那刻已然终结她的奢望。
当枪口第一次瞄准她,甘砂已不抱侥幸之心。
而此刻,她捡到三分之一活命的希望,但这种小概率的希望才更让人煎熬,得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贪心,怕越是渴望,越是绝望。
冷汗滑过她的后颈,钻进衣领深处。
她屏气凝神。
“如果你杀了我……”甘砂说,“你就不再是劫匪,而是……杀人犯。我现在死了,比活着给你带来的麻烦更多。”
“威胁对我无效,你手上没有我想要的筹码。”游征弯了下嘴唇,嘲讽无比,“你以前说过,我不像为了十万块铤而走险的人。——你说对了,打从我举着枪冲进余瑛的金店那刻起,罪名、量刑、甚至这条命对我来说都是无意义的,只有你们警察会在乎这些。我不是‘铤而走险’,我是‘丧心病狂’,不要奢望一个嫌犯心存善念。懂么……”
火盆里干枝枯叶燃烧的“哔啵”一声,游征扣下扳机。
咔哒——
预期中枪响没有出现。
三分一变成了百分百!
甘砂大口□□,原本空荡荡的胃部似乎涌起一团混沌之物,堵住喉头,她有呕吐的冲动。
游征将枪把递向她,与甘砂的脱形相比,他冷漠如机械,“该你了。”
甘砂眼神从枪把移到他脸上,男人始终绷着脸,如罩了一层面具,是比简单的狰狞或者失望更深不可测的漠然。
她踟蹰接过枪把,指尖按在枪轮上。刚才击中的是空弹膛,而两个空弹膛相邻,如果下一个也为空……
她缓缓举起手*枪,瞄准游征相同地方。
无论弹膛是否为空,无论枪轮是否转动,一旦扣下扳机,生存概率只有一半。哪怕其余四发为空包弹,这样近距离射击也能一枪毙命。
甘砂深吸一口气,没有扳击锤,直接用力扣下扳机——
砰——!
声如鞭炮炸裂,枪响惊醒树上鸟,成群失措叫唤,扑棱翅膀自树冠飞出。
游征看着她朝天高举的手,眼里闪过的讶然被夜色掩盖,声音依旧冷淡而疏离——
“‘如果你现在不开枪,以后我不会让你再有杀我的机会。’原话奉还给你。”
火盆被一脚踢翻,碳灰散在周围,火种倒扣盆里,树底下只剩下稀疏月光。游征越过她离去。
甘砂胳膊坠下,手-枪跟随腕部晃动。反胃的感觉再浮起,她蹲到地上,捡起掉地那两颗子弹,摊开在手心。
金属质感的头部尖利如锥,是货真价实的子弹。
☆、第四十八章
“图图,叫你姐来吃饭。”
白俊飞对图图说,她在今天早上被接回来。白俊飞又转头对AJ说:“也叫YOYO过来。”
两人领命正要离开厨房,“等等——”白俊飞交替看看他们,改口道:“你俩交换来,AJ找甘砂,图图叫YOYO。”
AJ和图图对视一眼,白俊飞神色平淡,少了往日那份幽默,微妙的低气压让他们不敢多问,应过出了门。
他们在门口分头行动,AJ往车棚的白色面包车去,图图向下鸭场的小门走。
面包车的滑轨门大开,甘砂已经在中排座位躺了一个晚上。
AJ凑近,先入眼的是一双积灰的跑鞋,座位长度不够,甘砂支起膝盖,两脚踩在座位边缘,也挡住了AJ视线。
“姐?”他战战兢兢探头,“吃饭了……”
甘砂倏地两腿翻踩地上,撑着坐垫坐起,动作太猛,脑袋磕到了车顶。
AJ又重复一次,比前头更为羞涩。
“嗯……”甘砂揉着脑袋,没看他眼睛,随口问:“你哥呢?”
“图图叫去了。”
她冷淡哦了声,扶着坐垫滑下车。
“姐……其实我昨天……”
“嗯?昨天怎么了?”
甘砂眼角余光感觉到AJ与她并肩,下意识没侧头。她像失忆一般,直接将问题甩回去。
“……”
AJ挠挠自己的后颈,失措时的小动作让他显得更加稚嫩与青涩。
甘砂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悔把怨气撒他头上,但又不想深入解释,大步往屋里走,“走快点,我饿了。”
戴克和白俊飞已入席,甘砂坐到惯常的位子,看其余人都没动筷,也就默默对着冒尖的白米饭出神。
等了有十分钟,也不见另外两人身影。
戴克作为长者,率先拿起筷子发话道:“吃吧,不等他们了。”
甘砂二话不说开动,表情木然,犹如机械。
戴克朝白俊飞递眼色,后者低下头,眼中只有手里一碗饭。他也只得犹豫动筷。
一餐饭吃得恍若丧宴。
榕树遮挡住日光的部分炎热,投下一片清凉的树荫。
图图原本以为游征会像她姐一样对她不理不睬,没想到听见她的足音,游征身形一晃,从吊床坐起。
图图扶着拴吊床的支柱根,仰头看了一眼绑结的地方,铁丝结实地缠着吊床的铁环,偶尔吱呀作响。
游征跳到地上,稍一踉跄才稳住身形,手里没撑肘拐。
“来,给你坐。”
许是图图好奇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渴望,她忙摇头,像AJ一样喊他回去吃饭。
游征却扶着吊床的另一侧支柱根,风牛马不相及地问:“你知道榕树豆芽粗细的气生根长成这样碗口粗的支柱根需要多长时间吗?”
见他无离开之意,图图也就坐到他刚才的地方,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怕吊床承受不住。
“两三年?”
游征手掌敲敲他手边那根,“这俩刚好两年。”
“那么久才长这么点……”图图说,“换成人的两年,小孩都会说话了。”
游征愣了下,挪开眼看着远处,也许中午阳光叫他眯起眼,眉头微蹙看上去略显怅然。
“两年,应该刚学会走路,还不会说话吧……”
那句“为什么”刚溜到嘴边,图图恍然大悟,两人计算的起点不一样。她莫名红了脸。
“你大还是AJ大,年龄?”
图图脸颊在他适时岔开的话题里降温,说:“我,我二十了,他还是十九岁的小毛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