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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心(50)

作者: 萧纯 阅读记录

最后的流程是大家围绕灵柩,看逝者最后一眼。人们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走着,用沾着眼泪的鲜花为徐秋实做最后的装点。

徐秋实紧闭着双眼躺在里面,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连衣裙,戴着她最爱的那条项链。她的身体已经僵硬,面容不再美丽,她的脸已经不那么像她,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再醒来。有些人在见到她的脸时,哭得更甚,有些人则止了泪水,仿佛躺着的人十分陌生,与记忆中的那人已经相去甚远,还有些人,面露好奇。

薛齐与徐扬一同走上前去,过了会儿,他离开了灵柩,却发现徐扬没有跟来。到了后来,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薛炜和徐扬还留着。薛炜嚎啕大哭,抱着棺材不肯松手,眼泪浸湿了华丽的裙摆,徐扬却只是站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母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一直站着。

在亲友的劝说下,薛炜终于松了手,工作人员熟练地为灵柩盖上了厚重的盖子——那就是最后一眼了。

过了一会儿,薛炜让他的弟弟带大家去餐厅就餐,他则带着薛齐和徐扬去火葬场,要将逝者进行火化。当他们出发的时候,路过人群,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集在一起,红着眼睛,擦着鼻涕,自然地聊起了天。他们的聊天内容丰富多彩,从菜市买菜,到儿童教育,琐琐碎碎,平平常常。那头刚经历过悲伤,这头却已经继续扎进生活,有声有色。

我们来到这世界上,会遇到许多人,与我们一同走人生路。当其中一人离去,我们会发自内心地感到遗憾——那人被岁月留了下来,剩下的人一同并肩前行。这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加入,又不断地有人离去,每一次我们都真切地感到欣喜与悲伤,但时光那么短暂,变化是那么的快,很少有人驻足在这样的情感里,而是继续向前,不断地向前,直到走到自己的尽头。

这便是人生百态,无关对错。

在焚化炉里,他们见到了徐秋实最后一眼,从此之后,她作为一个人,彻底地消失了。

薛齐忽然想起那天与徐扬一起听过的讲座,想起教授说过的案例,关于存在主义的。他有些自我安慰地想,只要他愿意,徐秋实就永远活在他的心里。他自己的母亲也是。

从火葬场出来,到了大门口,薛炜忽然停住了脚步:“扬扬,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徐扬跟着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薛炜的手里捧着骨灰盒,叹了口气:“拜你所赐,你的妈妈,变成一捧灰了。”

薛齐没想到父亲会说这样的话,连忙拦阻:“爸,这又不是扬扬的错!实际上是我们被……”

他知道不该说被人绑走的事情,于是改口道,“是我硬要旅游,是我带着扬扬去的。”

薛炜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推了薛齐一把:“胡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

“你闭嘴,”薛炜道:“我们的事,你别管。”

薛齐转向徐扬,只见徐扬也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插手,于是薛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徐扬还病着,气息有些不稳。

薛炜朝身后西装笔挺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薛齐才认出那是他们公司的法务。那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文件夹递给薛炜,薛炜将它打开,简单地翻阅后,点了点头。

随后薛炜将那只文件夹递给了徐扬:“你的母亲走了,我和她的夫妻关系不得不就此终止。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是她留下的财产,我把它转交给你。”

徐扬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也没有打开那只文件夹查看,只是静静地等待薛炜把话说完。

“我呢,自认不算个好父亲,但当你父亲的时候,也没有亏待过你。现在秋实已经走了,我也不缺钱,不需要你赡养,所以我想,要么我们的夫子关系也就到此为止吧,算是好聚好散。”

薛炜说着,从律师那儿取来一张纸和一支笔,“你把这张纸签了,签了之后,你不用再赡养我,你也自动放弃薛家的财产继承权……当然我会立遗嘱,人老了,是该立遗嘱了……薛家的家产本来也不用你继承……今天只是走个形式……这样也算公平,你觉得怎么样?”

薛炜这么说的时候,薛齐已经夺过徐扬手里的文件夹,那只薄薄的文件夹里只有没几张纸,那就是徐秋实所有的财产。作为薛炜的妻子,徐秋实的名下没有任何房产与资产,她所拥有的只有她自己的个人存款,和一些漂亮的首饰,总额最多不过五十万——父亲怎么可以这样!

薛齐刚要发作,只见徐扬已经将那张纸接了过来,顺从地说:“好。”他甩了甩那只签字笔,避开他受伤的食指,轻易地在那张纸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薛炜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毕竟是她的儿子,看在她的份上,我也要保你衣食无忧。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我会让人把房产证给你送过去,这套房就算是叔叔送给你的,请你一定要收下。”

徐扬转过头,诧异地看了薛齐一眼,随后他转过头去,继续顺从地给出了他的回应:“好。”

薛炜将那张签了徐扬大名的纸折了起来,塞进衣袋,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与徐扬擦肩而过。

薛齐追了上去,开始与薛炜激烈地争吵。但薛炜的态度十分坚定,不论薛齐怎么咆哮,他都油盐不进,不为所动,直到最后薛齐口干舌燥,开始觉得自己无比愚蠢——当父亲将自己看成一个耍脾气的孩子,而不是一个成人的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

薛齐有些丧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转过头,忽然发现徐扬不见了。

徐扬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

☆、第八章 葬礼(4)

薛齐给徐扬打电话,但徐扬关机了。

薛齐绕着整栋建筑走了一圈,在每一个房间门外探头查看,穿过一簇又一簇表情麻木的人群,没有见到徐扬的身影。

他来到停车场,发现薛炜还没离开,他在车里等着他,在见到他的同时,对他招了招手:“上车,我们一起走。”

薛齐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坐在父亲的身边。

薛炜说:“你坐我的车走。你的车晚点让司机开回去,你把车钥匙给我。”他要去餐厅,继续招呼今天来的亲朋好友。

薛齐压根不关心该开哪辆车的话题,他张嘴就问:“你见到徐扬了吗?”

“没见到。”薛炜说。

薛齐忍了又忍,还是抑制不住情绪,急促地吸了口气道:“爸,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徐阿姨才刚过世……”

薛炜面露烦躁之色,对驾驶座做了个手势:“小季,你去抽根烟再回来。”

小季是他的司机,他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立刻应了一声,麻溜儿地下了车,关上车门。

车里只剩下薛家父子,薛齐说话时更加放肆:“我看过你给徐扬的文件夹了,徐阿姨作为你的妻子,根本没有任何财产!”

薛炜打断道:“她一个女人,我给她吃,给她穿,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又不懂生意,需要什么财产?”

薛齐竟一时想不出可以用来反驳的话,憋了会儿,他说:“我一直不喜欢徐秋实,你是知道的。但我们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不管我喜不喜欢她,我们都是一家人。她才刚刚过世,你就要分家,还要把她的儿子赶出去,只吝啬地给他一点点钱,却让他放弃你金额巨大的财产。”

薛炜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薛齐,有一点你要注意,你是在对你爸说话!”

“对,我是在对我爸说话!”薛齐毫不服输地瞪着他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你让我对扬扬好点儿——我以前是对他不好,但我现在改了,我愿意对他好了,但你自己却这样对他,他难道不算您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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