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远跑去小三灶边看了一眼,发现羊被放在一层油纸上,羊的肚子有开过的痕迹,还有几条显然是用来缝羊肚的草绳。
苏远远慢步地走了回来,贝齿咬得死紧,整张脸都绷着。
这回又是看七老人的陶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输了。
混蛋啊──
世间既然有个苏远远,为什么又要出现个苏三呢──
老天爷你玩人啊──
「这道菜叫什么名堂!」王太守吃得眼放精光满嘴鹅油,瞪着大眼向小三求教。「到底是怎么做的?苏师傅能说一说不?」
凭空出现的鹅让众人很惊奇。
小三说:「你们只看我取了羊,却不知我把鹅塞进羊的肚子里。我烤了那么久的羊其实是在烤羊肚子里的鹅。鹅浸酱料,羊剥其五脏,一切就只为,以羊鲜味养鹅。」
众人恍然大悟。
「那菜名呢?」
三爷愣了一下,随后看着七位老者,认真地说:「菜名就叫做『把鹅塞进羊里面』。」
「屁!」终于有人骂了出来。
三爷此时猖狂大笑,朝他那站了很久的三个手下挥挥手又指指羊,而后便如他双手空空潇洒地来一般,也双手空空畅快地离去。
那三人将小三的羊以油纸包起捆好,两三步便窜向前去,跟着他们家三爷大摇大摆地离开。
名满京城的辣手小厨娘苏远远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团团转。
她这么厉害的厨子,还是皇上钦封的御厨,御膳堂里她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的,为什么竟输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出来的人,而且那人的名字还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长桌最后的那名老者擦擦嘴上的油,叹了一口气,对低着头泄气的苏远远说:「苏师傅那道菜真正的名字应是叫做『浑羊殁忽』,相传是两军交战之后,将领设宴与兵士同欢而生。用一只羊成就一头鹅,是世间罕见的美味。只不过后来朝代更迭,菜谱也在战乱中失传了。苏师傅连这样的菜式都做得出来,想必是个不凡之人。他的技艺之精湛,恐怕也只有已经收山的苏楼主才胜得过他。」
「我爹?」苏远远猛地抬起头来。
「是。」
苏远远想了想。「噢,那我就不伤心了。」
苏远远的爹是谁啊?那可是名动京城,无人能出其右的厨圣苏谨华。
既然能和苏谨华的名字提到一起,苏远远觉得,自己其实输得也不冤。
苏谨华的厨艺,听说曾让人吃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都没发现。
那个人就是个集天地之精华生蕴出来的奇才。
将军楼这一代名厨血脉的拥有者。
从来没人,赢得过他。
这时,突然又有个老人「啊」了一声,激动地道:「羊呢、羊呢?那小子竟然把烤好的羊带走了!炭火慢炙两个时辰的羊肉刷了酱,烤得恰到好处,那羊也是道美味的塞北名菜啊!怎么可以没留下来给我们,自己带回去吃了!那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小子,懂不懂敬老尊贤这几个字怎么写啊!」
闻言,众人想到那只羊,面目神情皆是扼腕不已。
鹅是神仙美味,羊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苏三烤羊时多细心多专注啊!
他们怎么就让那小子把羊扛走了呢!
第六章
将军楼因斗菜闭楼一日,隔日大门再开,宾客简直多如潮水,把整间楼挤得连走路的地方都快没了。
聂夙不知怎么办到的,那场赛事除了当日在场人士,愣是没有半个人知道胜负,一干人等口风死紧,谁也不晓得苏远远连败三场,输得凄凄惨惨凄凄。
苏远远这一日没什么干劲,坐在后院的菜圃旁,手里拿着呛辣的小红椒一点一点地啃,下颚微抬,双眼无神地仰望碧蓝色的天空。
聂夙正在进行例行的巡视,两边跟着手下干事,边走边检视买进的兽禽游鱼等级高低,稍有一点不好便叫人退货,将军楼只要最好的货色,宁缺勿滥。
看见坐在地上,一点大家闺秀模样都没有的苏远远,聂夙眉头先是轻轻一皱,但随即又变脸似地展开了温柔的笑颜,朝苏远远走去,伸出手,对苏远远道:「别坐地上,天冷地凉,受了风寒就不好。」
苏远远回过神来见到聂夙的完美的笑容时,小姑娘脸红了一下,立即将手搭在聂夙掌心中,让这个慕恋已久的男子将她拉起身来。
只是当她专注地看着这个男人时,却发现聂夙的嘴边竟然青了一块,而且脸都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