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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37)

「爹爹……」天初亮,楚楚叩了幕平房门。几声之后,慕平无反应,楚楚推门入内,只闻满室酒气呛人,定晴一看,才发觉慕平醉倒在桌上,手中握著那只青瓷杯,紧死不放。 

「爹没事吧?」对丈人改了称谓的张勖穿著衣裳,结著衣带,初醒的双眼略为朦胧地,打呵欠进了幕平的房。 

「帮我将爹扶到床上去。」楚楚话一出,张勖便立即搀起幕平,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放到床上。 

「怎么喝得这么醉。」张勖看了看桌上一大坛空下的酒缸,吓了一跳。「他的酒量可真是越练越好了。」 

「相公……」楚楚望著幕平憔悴容颜,心里不舍骤然窜生。 

「怎么?」张勖甩了甩头,让自已清醒些,随即,他扳开幕平手指,将幕平掌中紧紧握著的青瓷杯给拿了出来。他端详半晌,道:「奇了,我在老师府中也看过一摸一样的杯子,只不过那杯子有许多裂痕,像是补过的一样。」 

「楚大人与爹,是旧识。」楚楚说著。 

「看昨晚那样,的确是。只不过两人到底怎么回事,爹是欠了老师银子吗?怎么爹才坐下没多久,便被老师追著逃。」不明就里的张勖哈哈两声。 

「或许吧!」女子心细,楚楚看了眼,心里便明白了,然而它却无意对夫婿解释, 

她不想多惹是非。望著慕平,楚楚心里头下了个决定。她道:「我丧亲父後,多亏了爹爹收养我,让我有衣能穿有瓦遮头,爹爹的恩德我没齿难忘。我只愿爹爹能再展欢颜,从今尔後不这麽愁眉深锁。」 

「怎麽了,讲这些?」张勋不明白。「爹到底是欠老师多少银子,瞧你也跟著愁眉苦睑的?」 

「欠的,不是银子。」 

「不是银子,那是什麽?」 

「是债。」情债。 

夕阳西斜,残霞橘红掩映,如火烧焚,染红了天。 

楚楚撑著把纸伞,无人陪伴,独自到了渡口。 

江边水长天阔,风有些刺寒,冻陷入骨,疼进心里。 

楚扬立於岸边,渡口几艘摆著的船来来去去,他的目光灼热,只守著来时的路,不多做挪移。 

楚楚走至楚杨跟前,小脸藏匿伞下,吴侬软语盈盈开口。「家父不会来了,他前夜喝得酩酊大醉, 现下卧床不起。」慕平已睡了两天,楚扬就在渡口吹了两夜风,楚楚看著楚扬苍白病容,听见他浅浅的咳嗽声。 

「他让你来的?」楚扬问。 

「不,家父没醒过,更不知我来。」 

楚扬别过首,遥望江面水色风光。「我会等下去,直至他来了为上。」 

「家父若不来?」 

「我便不走。」 

「楚大人与家父若为旧识,便该明白家父生性。家父只求平淡过日,大人声望如日中天,家父哪可能多靠近一步?」楚楚听著楚扬的嗓音,沙哑万分。 

现下虽已入春,然而渡口风大伤人,楚扬枯槁面容血色尽失,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昨夜的一场大雨来得急促,不知他是否也守著没有离开过,这麽下去没等到他爹,他便会先不支倒地! 

「富贵如浮云,一切皆可抛。」 

「大人此话可真?「 

「楚扬从不眷恋官场。我盼的,始终只有一个。」 

楚楚淡然笑了。「我相公与我,来渡头前,己经散了酒肆。那间店里如今半个人也无,我与相公也决定即日上京,为楚大人善后。」 

「你……」楚扬回过头来,望著这名慧黠女子,有些意外。 

「我只求大人这回能解了家父心结,其馀别无所求。我爹爹他只想躲著大人,从不敢面对自己心意,请大人让他了解吧,知晓谁才是爱著他的,而他的躲避,伤得那人有多重,伤得自己有多深。」语毕,楚楚转身离去,与渡口远处停立守候的张勖柑偕,上了停在一旁的轿,就此远行。 

悖礼逆道者,天地之所不容,楚楚即便惊骇,却也不愿阻止这两人该有的结局。她爹爹此生历经无数风浪无数打击,憔悴沧桑的心满目疮痍,她不愿见爹爹孤老一生寂寞下去,有一人定能让爹爹展露笑颜,那人名为楚扬。 

斜阳下,晚风吹拂,她淌著泪依偎夫婿怀中。 

一只青瓷杯,一壶开了封的女儿红。她如今有人相守,也希望爹爹偕著谁共度残生,直至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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