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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孤鹰坠落(59)【CP完结】

血液好似在血管里倒流,沸腾的气息直抵咽喉。

既后怕,又庆幸,还有几分虽然很轻,却沉重如山的欣喜。

柏先生是相信他的。

他说出来了,柏先生就愿意相信他,不再惩罚他,还温柔地哄了他。

眼眶忽然红了起来,连瞳孔也泛起血色。仿佛剧烈的跳动已经不能满足那颗雀跃的心脏,要将血的颜色投射在视网膜上才肯罢休。

这份认知令他手足失措,站起时小腿发软,身体在浴池里轻轻晃了晃。

主卧开着灯,柏先生在里面。

他穿着衣裤分开的棉质睡衣,最上一颗纽扣都扣得严严实实,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来到主卧外的沙发上。

他打算睡在那里。

“进来。”柏先生却说。

他有些紧张,那闷痛的伤疤提醒着他——柏先生也许会看见。

主卧的灯光被调得很暗,柏先生穿着纯黑色的真丝睡袍,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眼半眯着,面容阴豫而又华美。

他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步步靠近,直到小腿贴在床沿。

柏先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上来。”

他心跳如雷,乖顺地来到床上,既期待即将发生的事,又担心暴露衣料下的那道伤疤。

柏先生需要纾解,纾解的方式不仅一种。

他犹豫分秒,吻了吻柏先生的手背、手指,接着身子向下伏去,吻到下腹时,脸庞却忽然被托住。

他停下了动作,睁大双眼,与柏先生目光相接。

转刻,柏先生握着他的手臂,将他从下方扯了起来,一个翻身,随手关掉了那盏昏黄的床头灯。

黑暗降临,海风灌入,他在翻天覆地的浪潮间,攀附着唯一的依靠。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光大亮。游轮停泊于港口,努兰由特殊护理间转出,被一架医疗直升机接走。

秦轩文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幕,双眼被风吹得眯了起来。

努兰远远地等着他,眼神说不出地幽怨愤恨。

时间往前推半日,当他们在那蒸笼般的厨房里剑拔弩张时,谁也没有想到提早从游轮离开的会是努兰。

恃宠而骄,恃爱而狂,恃身份而跋扈,恃地位而自信。到头来,留下来的却是卑贱的“狗”。

努兰脸上的肿未消,脖颈上还圈着致命的勒痕,整个人狼狈又狰狞,嘶吼着:“你凭什么站在那里?你不配!”

他怔了几秒,而后转过身去,将那些破碎又恶毒的咒骂抛于身后。

这场丑陋的冲突以努兰的离开告终,他望着海天一线,心悸难言。

昨夜柏先生太过温柔,他的妄行非但没有被惩罚,反倒得到了奖励,简直像一场想也不敢想的美梦。

他颤栗着说了梦话,“柏先生,我能不回L国吗?我能一直留在您身边吗?”

许久,黑暗中,他的额头被亲吻。

柏先生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他像是从美梦里惊醒,用力抓住了柏先生的手臂。

“我在,别怕。”又是那样醇厚低沉的声音,又是那样令人安心的话语,柏先生顺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拍着。

思绪倏然被拉回幼时。

他做了噩梦,梦里的天是血红色的,像是被人用血和炮火胡乱抹了一把,周围枪声不绝,子弹倾泻,“叔叔”们在他面前被爆头,白红相见的黏稠液体滋了他满脸。

母亲尖叫着——跑啊!快跑!给你父亲报仇!

可他已经跑不动了,大腿和腹部被子弹打穿,浓血一股接着一股往外涌。

他忍着剧痛在钢铁碎片与尖石上爬动,头颅却被人一脚踩在砂石中,眼睛被刺瞎了,脸被划烂了,连嗓子似乎也废了。

他不断挣扎,眼泪流了满脸,明知这只是噩梦,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直到被人抱住,后背被人抚摸,耳边响起那人的声音。

“我在,别怕。”

是柏小少爷。

血红色的世界被破开了一道亮光,那道亮光越来越盛大,终于驱散了束缚着他的硝烟与血腥。

他哭着醒来,一头扎进柏小少爷怀中。

卧室灯光温暖,柏小少爷笑着拍他的背,用尚且青涩的嗓音安抚:“阿崽,你只是做了噩梦。现在没事了。”

时空的手翻覆,柏先生的嗓音早不似当年,但奇异地,他竟是在漆黑中看到了当年那一拢柔和的光,再一次被那声“我在,别怕”安抚。

“别赶我走,让我留下来。”他像个孩子一般蜷在柏先生怀里,“我听您的话,不对您撒谎。我已经知道要对您坦诚……”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而柏先生只是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四日之后,游轮抵达L国金融港。

第四十二章 我却仍然

短短一周,明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轩文取得的证据在单於蜚手上成了一柄寒光毕现的剑,剑尖直抵明弋善的咽喉。

雇佣兵团在公海上黑吃黑的事并不少见,火并之后,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路,各牟各的财,尸体抛入汪洋,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

但当明衷书带着“货”进入海关时,却被当场捕获。

明弋善一脉涉嫌走私军火、冰丨毒,纵然是明家掌舵人明靖琛,也无计可施。而明家的靠山——傅姓政客落马,明家老二明厢合行贿、非法交易被捅露,明家独女涉黑……一系列事件几乎击沉了明氏这艘巨舰。

明氏乱了,被单於蜚亲手搅乱。

明氏要倒了,单於蜚的机会终于到了。

L国,金融港。

两个身着深色西装的挺拔男人站在高楼之上,同样的颀长身段,同样的冷薄气场。

不同的是单於蜚西装里搭配着白色衬衣,系一条纯色领带,手腕上戴着价格高昂的表,每一个细节都与他如今的身份相符,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修饰。

而柏云孤则要随意许多,深灰色衬衣敞着衣领,未系领带,常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不知所踪,倒是手腕上多出一串佛珠。

西装配佛珠,显然不像那么回事,但佛珠挽在这个男人手上,却是出奇地合适——洒脱、出尘、闲适,好似用得上所有夸赞之辞。

没人提及一周前那场并不友好的通话,柏云孤一句“你倒是算无遗策”已经让硝烟尘埃落定。

“你打算回C国。”柏云孤漫不经心地看着落地窗下的繁华城市。

日光穿过玻璃,折射入他的眼睛。像是有光尘落入了他的眸底,那双原本漆黑得没有尽头的眼竟映出些许灰色,平白多出几分悲悯。

这话应当是个问句,他的语调却四平八稳,没有丝毫起丨伏。

“嗯。”单於蜚似是知道他话中之话,单手抄在西装裤里,半侧过身来,“我会带秦轩文一同回去。”

他轻笑,眼中那虚假的悲悯顷刻间就散了,狭长的眼尾上挑,周身上下的贵气与锋芒掩藏在成熟与内敛中,使得他看上去像一尊温润而华丽的玉。

“以什么身份?”他淡淡地问。

“当然是我的第一助理。”单於蜚道。

一片浮云遮住艳阳,阴影像铅块一般垂向大地。

一只孤独的雄鹰展开双翼,在云起云涌间飒然掠过。

金融港很少能看到鹰,单於蜚眯起眼,目光射丨向那道飞影。

“看什么?”柏云孤微笑,光洁的额头上垂着一缕发,说不出的性丨感。

“看它能飞多远。”单於蜚道,“看它停在哪里。”

柏云孤把玩着佛珠,“你看不到。”

单於蜚扭过脸,眼神半是探寻半是心照不宣。

“它不会停下,你的视线无法追逐它。”柏云孤唇角始终勾着笑。

“哦?”单於蜚挑起一边眉,冷感的五官仿佛多了一丝情绪,“你就这么确定,翱翔的鹰不会坠落?”

“除非死亡。”柏云孤气定神闲,“否则它永不坠落。”

须臾,单於蜚难得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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