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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住时光不许动(115)

作者: 卿白衣 阅读记录

空气又潮湿又闷,没有一处是凉快的。

时浅没什么朋友,奶奶又忙着照料小菜地,很多时候,王影都把她关在家里,写完作业她就看电视看书,连书也少,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本,被她翻得都快脱页了。

老式的布艺沙发,夏天睡上去蒸得一身汗。

她怕热,奶奶给她开了落地的大电风扇,风扇摆在沙发角,连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电视嗡嗡嗡的放着每年暑假都会播的清宫剧,吵吵闹闹。

她贪凉,趁奶奶出去把盖在小肚子上的薄毛毯子拿了。

电视剧看过很多遍,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剧情。

迷迷糊糊中,热睡了过去。到晚上,奶奶回来,她被奶奶喊醒,吃了没几口粥,吐了。

奶奶被吓得慌了神,抱着她就要往医院跑。跑到医院才在别人的提醒下想起给王影和时从翰打电话。

王影和时从翰都忙。那次却都破天荒地请了假去医院。

随之而来的便是争吵。

吵架的理由也是稀奇古怪。

大夏天,市医院的儿童输液区挤满了人,吵架的不止他们家一个。

有哄不好的小孩子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家长开始还能好声好气地哄着,耐性耗完了,上去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后,那孩子被打的一愣,安静了下来。

安静不过三秒,平地一声怒嚎,嗷嗷直叫唤,哭得比刚才还要撕心裂肺。

时浅靠在墙边,冷冷地看着。

耳边是王影不断埋怨的声音。

埋怨奶奶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埋怨时浅是个不安分的,一会这个病一会那个病,连个安生日子都不给她。

请一天假要扣多少工资,时浅一连挂几天水要浪费多少钱……

诸如此类。

那时候,她太小了,不知道怎么说,茫然又不知所措。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生病的,一点儿都不想让奶奶花钱的。

盐水挂多了,口干。

时浅想喝水,看王影脸色不好,又不敢说。

奶奶也不在。倒是时从翰从外面回来,买了袋油桃。

鲜红鲜红的一个。

时从翰洗了一个,递给了时浅。时浅半个桃子没啃完,又吐了。

桃胀桃胀。

桃子会导致胀气。

王影和时从翰都不懂,见时浅吐了,又是一番新一轮的争吵。

吵来吵去,归根结底还是怕花钱。

“姑娘?”医生喊了一声,发现时浅没应声,不由地又喊了一声,“姑娘?”

“啊?”时浅回过神,心一紧。

“哦,没事。”医生脚撑着地面,转着椅子,换了个方面,侧对着时浅,拿着早上刚拍的片子,说:“老人家的身体不用太担心,目前发现的早,胆结石,做个小手术就可以了。”

“你回去可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时候安排手术。”

……

医生又说了些具体注意事项和手术情况,时浅听着。

临近中午,日光又烈了起来。

白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得室内半点儿阴影都没有。

像“咣当”一声,心底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胆结石。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好在奶奶情况发现的早。

从医生手中接过片子,整理好,时浅道了声谢谢,轻轻推门出去了。

胆结石的手术需要的费用不算多,顶天了两三万以内。

她的奖学金再加上平时兼职赚得钱,虽然不多,但勉勉强强也有两万多。

时浅默默在心底里算了存款,下了楼在休息区找到了奶奶。

时奶奶见自己孙女下来,忙拉着时浅的手,道:“崽崽啊,我们回家啊,这里不好。”

“你听奶奶话,奶奶身体好着呢,哪有什么病。这年头,庸医一个比一个多,没病的都能给你整出个病来。”

“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你看奶奶,能吃能喝能睡的。”

时奶奶攥着时浅的手太过用力,用力到自己都没发觉。

老人的手早就爬满了皱纹,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老年斑。

掌心太过粗糙,深浅不一的口子密密麻麻。

时浅手腕骨被勒得隐隐发红。

从奶奶手下抽过腕子,时浅心里又是一阵酸。

奶奶怕花钱,怕被王影埋怨,这些她都知道。

人老了,总会生病,大病小病,对有的家庭来说,生病就是一种负担,没有能力去负担的负担。

那是拖累。

家里生活好不容易好一点儿,时奶奶生怕自己拖累了整个家。

反正她也老了,没几年活得,病不看也罢。

总归是要死的。

死了干净。

拍了拍时浅后背,时奶奶一手撑着膝盖,费力地从椅子上起身,她弓着背,“这事啊,也别和你爸妈说了。”

“听话啊!”

“也别和晏辞说,他最近不是忙着那什么比赛吗?就别给他添乱了,你们好好的,乖啊。”

时浅什么都懂。

她最不喜欢医院的地方也在这里。

医院是个充分暴露人性的地方。

生与死,在这里不断地交织,每一天,都有新的生命诞生。

同样,每一天,也有人不得不放弃生的希望。

没有能力,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所以放弃。

有的是在挣扎之后,不得不放弃。

有的连挣扎都不想挣扎,自动成为弃子。

比死亡更可怕。

是明明还有所留念,明明还想活着,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笑着和别人说没事,然后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

强压下心里的酸,时浅把快完溢出眼眶的湿润又逼了回去。

“奶奶,你干嘛呢?我有说什么吗?”时浅摁着时奶奶肩膀,又让她坐了下来。

“你乖乖坐好,累不累啊?”

时浅把医生开得病历递给奶奶,说:“咱能好好说吗?”

时奶奶不识字,打开病历,也看不懂。

病历上的字写的颇有老医生的风骨,别说龙飞凤舞了,那大概是百鸟朝凰。

时浅也看不懂。

“崽啊,写的啥啊?”

“您啊,也别研究了。乖乖做个小手术,几千块钱的事。”时浅怕奶奶一听做手术,又要拉着她回家,索性干脆把钱也说明了。

“然后就没事了?”时奶奶不信。

时浅蹲在时奶奶身前,一手搭在她膝盖上,仰头看着她,点头,说:“对,然后就没你啥事了。”

“就几千?”时奶奶半信半疑,“奶奶有!你别打电话和你爸妈说。”

时浅点头,又问:“奶奶你听话还是不听话?”

“啥?”

时浅作势要去掏手机,道:“我说话你又不信,那我打电话喊乖乖过来——”

纯粹是吓唬时奶奶的。

时奶奶一听,忙拿着病历去拍时浅手,说:“你这孩子,一天天的。还学会这事了?”

“和乖乖学的。”

一言不合就威胁。

一言不合就撒娇。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六天

Chapter.116还关机吗

时浅回去的时候,天色刚暗。

比起中午的燥热,晚风带着舒爽,虽然依旧透着股闷热,但总归舒服了很多。

奶奶没事。

这是最好的结果。

开了门,室内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声。

时浅今天跑了一天,上午惊出一身冷汗,中午送奶奶回去后又往季澄家赶,大中午的公交车上人太多,玻璃车窗玻璃晒得滚烫,车厢里闷闷的,哪怕开着空调,还是闷出了一身热汗。

在季澄家又吹了两个小时空调,汗早干了,黏在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皮肤上所有的毛孔都被封闭了。

黏又闷。

晏辞没回来。

时浅纠结了会,屈指揉了揉热得昏胀胀的脑子,决定先洗个澡。

窗外,火云烧淡了下来。风,一点一点凉下。

偶尔有一声汽鸣声,惊得停在电线上的雀鸟扑棱着翅膀飞远,叽叽喳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