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入幕之兵(16)

作者: 苏眠说 阅读记录

她是觉得,自家堂兄是为了查刺太子案而暴露在敌人面前的,也就是为了保护太子而遇害的,而秦束早晚要做太子妃,这样忠心耿耿的郭家,她难道不该保?

“嫂嫂其实不必叫我。”秦束又笑了笑,神色似在安慰她,又好像带了一丝隐隐的威胁,“家中这么多长辈在。”

郭氏明白了。

这件事,秦束是绝不肯出头的。

也是,这样的局面,搁在谁身上,谁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郭氏虽然从小养在深闺、养就了温良恭俭让的性格,但到底不蠢。她只是有些失望,转过了头去,双目无神地凝着虚空,喃喃道:“光天化日,街头行凶……这哪里还有王法?我郭家……我平阳郭氏,虽然不比从前,但也不能……也不能这样,任人欺侮……”

“会报仇的。”秦束道。

郭氏愣住。

秦束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她当然是希望独善其身的,郭卫尉的死,很明显与他刚刚查出的线索有关系,她若这时候站出来,不要说于理不合,简直就是树了个活靶子。自从官家看中了要她嫁给太子时起,苏贵嫔就已绝不可能与她和解了。

但看着嫂嫂的模样,她还是多说了这一句。

“我知道嫂嫂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她道,“但仇还是要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冷而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

“韫儿!”一个清朗的声音焦急响起。

郭氏听见,眼中光芒突然微弱地亮了,“郎君?”

秦策刚从尚书省下值,便听闻了郭卫尉当街遇刺的惨事,心头不安地赶回家,又在门口听说妻子小产,心急如焚地便闯了进来。

郭韫挣扎着想起身,被他双手按住:“感觉怎么样,身上还好吗?”

郭韫苍白着脸,“对不住,尚甄……”似乎是丈夫一来,她眼中盈盈的泪便止不住了,低低地啜泣道,“我,我一时不慎,没能保住孩儿……”

“没关系。”秦策握紧了她的手,“没关系!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但是你,你绝对不能出事,你明白吗?”

秦束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曾经非常羡慕自己的长兄长嫂。不,应该说,直到现在,她仍然非常羡慕。

但也许这羡慕只是一种本能,因为她根本已不明白缘由了。

第13章 人心岂如水

卫尉郭敞当街遇刺,刺客逃之夭夭,看来是查不出什么线索的;但偏偏,太子少傅夏冰又向皇帝上了一道封事。

萧镜阅后,龙颜大怒,当即召集公卿集议,将那封事的内容公之于众——

原来是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查索,郭卫尉已找到了乌丸人与宫中某位命妇里应外合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全,那一日上朝,本就是着急赶去宫里面圣详说此事的,却正巧遇刺,一同带去的人证——两名临春殿的宫女,和物证——几封来自雁门的书信,也全部被杀被毁。

临春殿,正是苏贵嫔所居的宫殿。苏贵嫔之父苏熹任雁门郡守,经营多年,麾下有一支以乌丸人为主力的精锐部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苏贵嫔多年来受宠却无子,视太子为眼中钉,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天家盛怒之下,还是大司徒秦止泽站了出来,说现在北边局势吃紧,苏家势力又盛,不宜打草惊蛇。

萧镜听了这话,不由得看了一眼秦止泽,后者那一张橘皮老脸上神色不动,好像确实是在为天家考虑的。萧镜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又笑了笑,“朕又不打算动苏家,朕只要她一条命。”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都感到心头涌上一股寒意。

数日后,圣旨下。

贵嫔苏氏,居心至恶,戕皇储于王帐,畏罪恐诛,刺大将于当衢,着褫夺封号,送金墉城幽禁。

只此一句,对那雁门的苏太守、或是朝中的苏氏兄弟,却没有半个字的批评。

苏贵嫔,不,苏庶人被送去金墉城的那一日,秦束正好在姨祖母梁太后的宫中吃茶。

弘训宫与临春殿隔得远,原本是不该听见什么消息的,但偏偏这时候宫女仆从们都不安分得很,好像很想往外去看热闹。

梁太后脾气温和,从不打骂拘管下人,要看热闹也随他们去,自己只管招呼着秦束吃茶。夏意已逝,秋意盛了,即使在雕梁画栋的宫殿之中,也仿佛能听见外边的草木萧萧之音。秦束低头双手捧着茶杯,杯中茶叶一根根金黄直立,煞是好看。她忽而轻声道:“上回我又跑了一趟医馆,将在那儿服散的二兄抓了回家。”

梁太后闻言,眉梢微微一动,“服散虽说能延年益寿,但在外边服散,终究不雅。”

秦束笑道:“服散的人自己倒觉得,寒衣、寒饮、寒食、寒卧,都是最最雅致的事呢!要像那谁说的,以天地为袴——”

梁太后又是皱眉,又是笑,“快别提了,那得是什么模样!尚衡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像话!”

秦束微微敛了笑容,又柔声道:“我瞧着温家的那个阿玖妹妹,脾气是顶好的,只怕嫁给二兄要委屈了呢。”

梁太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软脾气最能治人,说不定待成了亲,尚衡就不会往外跑了。”

秦束听得明白,见好就收,换了话题,却恰在此时,有宫人瑟瑟缩缩在外面站着,似是想通报什么却又不敢。

“怎的了?”梁太后扬声。

“禀、禀太后,”那宫人扑通一声跪下来,颤声道,“临春殿那边的消息,说是苏贵——苏庶人,自缢了!”

梁太后的眼皮微微垂落,好像很倦怠似的,“知道了,交皇后处理便是,你退下吧。”

“是。”

秦束放下了茶盏,“太后不需去瞧一眼么?万一有什么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梁太后看向她,笑笑,平静的双眸中也似藏了经年无梦的深渊,“不过是不想去金墉城罢了。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

秦束走出弘训宫时,原本畅晴的天色忽而阴沉了下来,滚滚浓云积在青瓦顶上,那屋脊上的鎏金飞龙便顶着昏沉欲坠的太阳,仿佛即刻就要行云驾雨而去。

她立在白玉阶前,含着水汽的凉风自下吹动她的衣发,簌簌如落花声。

“金墉城,很可怕么?”她侧首问身边的阿援。

阿援却被骇了一跳,连连摆手,“婢子可没有去过!金墉城本来是本朝建国之初,高祖文皇帝建来避险的要害,是为了战乱之中躲避非常,绝不是给人住的地方。后来历代获罪的宫人嫔妃都被打发到那儿去,婢子听闻,只要进去了的人,就没有能出来的。”

秦束听了,却只是眼帘微垂。

“比死还可怕?”她望向东边,临春殿的方向,脑海中却浮起当初苏贵嫔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的模样,还有在官家膝下千娇百媚的模样。

苏贵嫔入宫很早,到如今也未满三十,如花似玉的性命,这样容易就能抛弃了吗?

不知为何,心思飘飘荡荡的,却又想到一个无关宏旨的问题:官家,会为了她伤心吗?

“娘子。”阿援忽而低声,“那边,那是不是秦赐?”

秦束一怔抬头,却见阴沉沉的天空底下,正有一列军士走过。为首的那人身材昂藏,胳膊间抱着红翎金盔,一身红衣黑甲外罩着宽大的披风,随风猎猎摆荡。那人的侧脸如刀砍斧削般冷酷而分明,一双眼睛深而定,却在这时候回头过来,远远地望见了她。

一瞬之间,他的神色似乎起了变化,连眼神都亮起。但是立刻,他又转过了头去。

“他不是在城外吗?怎么进宫来了。”阿援不解地道。

“大约是官家召他。”秦束淡淡,亦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回去了。

***

苏庶人自缢的消息,是最后才传到皇帝的宫中的。到这时分,苏庶人的尸体都已被运出城去了。

上一篇:造作时光 下一篇:煞星专业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