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切(8)
29.
放弃吧。死心吧。
温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低低地叹息。
年少时覆满心墙的爬山虎，终是被连根拔起，与墙体剥离得一丝不剩。而后被纵火烧尽，灰烬也被火舌吞噬，星星点点的粉尘被狂风吹散，成为被人忽视的空气中的悬浮的灰。
忘了要往哪边走去，忘了自己应该坐辆出租回家，忘了自己是否想过找个酒吧今晚一醉方休，乔栎嘉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然后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脱下那套和阮璟一起买的西装的上衣，抖开似乎还能闻到醉人的酒气，乔栎嘉就坐在那毫无顾忌地哭泣，在一个秋天的晚上□□点，在夜生活伊始时这城市的灯红酒绿里。
车水马龙，无数车辆在路上穿梭，或许是为了生计奔波，或许是为了赶回温暖的家里。他们并不孤单，赶往自己要去的目的地，无不幸福。
谁会在意一个晚上在路边坐着痛哭的男人呢？熏人的酒气遭来白眼，醉汉发疯似的举动惹人嫌弃。行人稀少，车辆急驶而过，霓虹闪烁，星光惨淡。
这是一座城市的繁华，亦是这座城市的冷漠。
心之所向的快节奏里，连一瞬一帧的画面都因为速度过快而模糊的城市里，哪有谁会在意一个缩在路边无声哭泣的人呢。
乔栎嘉默声地哭到呜咽，哭到岔气。眼泪全都抹在那件做工精良的西装上，只着一件白衬衫的上身瑟缩在寒风里，他却像是并未在意。
我喜欢的人结婚了。
沾满泪水的脸上忽然扯开一丝笑容，毫不勉强。
他很幸福。真好。
我可以当他的伴郎。真好。
终于可以一起走进婚礼的殿堂，可惜不是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
不过那又怎样呢，我可以想象这些人的祝福是给我们的呀。
……虽然可惜不是。
我好高兴……你结婚了。
这是第三次因为你哭了……希望是最后一次。
因为你笑起来好灿烂很好看，就像会发光一样，我也可以做到吧！
不过今天让我最后哭一次吧……
因为你结婚了。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乔乔，这边建议快点放下嘞。
☆、30-33
30.
温雍如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看着面前微笑着讲述伤心过往的人，默默地又给他倒满一杯咖啡。
“你数学学得好吗？”
乔栎嘉忽然没头没脑地抛出来一个问题。
“……当学霸的程度还是卖咖啡能数钱的程度？”
“……”
乔栎嘉又冲他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笔，自顾自地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破坏财产！嗷嗷嗷我的桌子！画浅点啊待会还能擦掉求你！”
“……”
“诶这不是个圈和线吗？感觉跟画海上日出似的。”
“……直线和圆相切。”
“啊相切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画这个干嘛？”
“一路向前。”
乔栎嘉的笔尖顺着直线的轨迹滑过去。
“兜兜转转。”
笔尖又顺着圆的路径画了个圈。
“只会有一次遇见。”
轻轻点在微小的切点上，笔尖微微颤抖。
“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见，就此永别。”
又延长了些直线的痕迹，笔尖在那个圆上轻轻打转，却离直线愈发的遥远。
“相切。”
声音凉凉的，乔栎嘉搁下笔，垂眸不语。
“……诶马上新年啦！”
温雍如十分没技术含量地转移话题，揪着乔栎嘉下巴示意他转头看墙上的挂钟，另一只手快速地抽了两张餐巾纸在桌子上擦啊擦。
“……新年快乐。”
温柔的笑意随着窗外零点的烟花在乔栎嘉脸上绽放，温雍如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凭着口型勉强辨认，然后也笑着回以祝福。
“新年快乐！”
31.
第一波新年的烟花散后，能隐隐约约听到街上传来的人们的欢笑声。
在雪后的街上追逐喧闹，燃放绚丽的烟火，零点的钟声震耳欲聋，默默地许下新年愿望，祈祷新的一年能够幸福而顺利。
而后躲在温暖的室内，品尝着早早备好的饺子，或是看看总是被吐槽的春晚。静坐窗边，烟花的光亮映着弯弯的笑眼，暗自感慨新年，真是肆意而欢愉。
温雍如一个个地擦拭墙上挂着的精致的杯子，轻轻地哼着的小曲儿表示心情很愉快，乔栎嘉微眯着眼睛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后，低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给几个相熟的朋友发短信祝新年快乐。
乔栎嘉先是略略浏览了一遍收件箱，满满的全是群发的短信和各类广告信息，耐心地全都看完并删除之后，一条零时零分发来的短信出现在屏幕上。
大概当时烟花太吵没有听到提示音吧。
乔栎嘉想着，然后戳开那条短信。
——【新年快乐，谢谢你】From 阮璟
……谢谢？
看来不是群发的短信。
乔栎嘉乐呵呵地想着，迟钝了许久才去思索“谢谢你”的含义。
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失神后“咚”的一声，手机砸在桌子上。
全然不顾温雍如聒噪地在他耳边哀嚎“我的桌子嗷嗷嗷砸出坑来了嘤嘤嘤好心疼”，乔栎嘉噌地站起来，抄起桌子上的手机快步走出咖啡店。
推开玻璃门后，风挟着雪吹进店里，也猝不及防地刮在乔栎嘉脸上。草草地抹了一把，站在店门口看着又一波烟花绽放，乔栎嘉的手有些颤抖地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32.
阮璟。阮璟。
乔栎嘉在心底喃喃重复着这个占据身心近十年的名字。
“乔栎嘉？”
像当初乔栎嘉对于阮璟一样，电话被秒接起。
“嗯……”
乔栎嘉倚着墙壁缓缓蹲下来，把自己蜷成一团取暖，静静地听着电话那端的呼吸声。
什么都不要说，在秘密被揭露之前，沉默吧。
这样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说你我都很好。
单手覆盖住眼睛，乔栎嘉这次用的手心，暖洋洋的，像眼泪的温度一样。
“你……知道什么了？”
沉默许久才沙哑着开口，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高考的事。”
似乎在考虑合适的措辞，阮璟犹豫了许久，抛出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是足以明白了。
乔栎嘉将脸埋进手心，堵住所有脆弱的哭声。
“乔栎嘉……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我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发现心意。我知道你是为喻琰好，所以我才会说谢谢你，但是你想过我没有……”
……你想过我没有。
想过我可能喜欢你没有。
“乔栎嘉，我……”
“你已经结婚了，和喻琰。”
阮璟剩下半句“喜欢你”被彻底堵回去。
“我可以……”
“别闹了。”
“离婚”二字也被堵回去。
“都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认真想想，已经不是可以抛下一切的年纪了。”
你有父母，有岳父母，有妻子有自己的家庭，指不定哪年还会添个孩子。
没有办法无所顾忌了，阮璟。
“就这样吧……大过年的。”
乔栎嘉凉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绝望。
“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补上婚礼我没有说的祝福。”因为现在可以坦然地祝福你们了。
“我祝你，万事胜意，平安健康，可以对喻琰一心一意一辈子。”
“你别……”
“阮璟。”
意味不明的呼唤。
“乔栎嘉……”
听着电话另一端的风声，呼吸声，还有他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阮璟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地表白么。
“新年快乐。雪真大。”
“真的不可以么……”
“别这样……”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