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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世界抱有恶意[快穿](272)

作者: 长空无双 阅读记录

他给祖父祖母与唯一的妹妹买了豪宅,给他们的账户里存上花不完的钱,然后把剩下的钱都捐赠出去。当然这并不能增加老人的生命。年轻时过度劳累耗费了太多心力的人,老来即使是再精细的调理,也只能有限地延缓死亡的步伐,但终究是会离开的。

在失去祖父与祖母之后,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相依为命的妹妹,而自己常年就住在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很多时候甚至身无分文。除非必要场合,身上的衣服、靴子一穿多年。旅馆的邻居经常都可以看到他弯着腰地坐在附近的公园椅上啃汉堡,喊他的名字,会看到他抬起头对他们微笑,露出一双纯净忧郁如诗人般的蓝眼睛。

他在三十二岁的那年谈了恋爱,有了女友,女友还怀了身孕。他终于愿意结束犹如苦行僧的生活。他重新买起了房子,规划了自己的人生,他忙碌于即将成为一个父亲,未来或许还要结婚,还要有更多的孩子……这个美梦破碎在怀孕八个月的女友出车祸被迫流产的时候。女友因此精神失常,在伤愈后选择离开他。

他尊重她的选择,依然如朋友一般爱着她。可是不久之后,他的妹妹在体检中查出胃部的恶性肿瘤,唯一幸运的是早期。然后又是手术,疗程……就像他第一个妹妹一样辗转在病房。如果这个痛苦他还尚能忍受,得知前女友在一段短暂又失败的婚姻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件事,就成为压弯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在参加完她的遗体告别仪式之后就失去了踪影,甚至没有等她安葬。

完全消失在公众的面前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奇,他的古怪与另类几乎是与他的英俊一样为人津津乐道的存在,他的影迷们甚至满怀期望地等待着他的深造亦或是沉淀会带来更大的惊喜……只有他唯一的亲人与他的经纪人朋友焦急得几乎疯了魔。

半年后她的妹妹终于找到了他。他衣衫褴褛流落街头,长时间流浪的生活让他蓬头垢面,毛发纠结,身体不正常地消瘦,她几乎认不出这是她那英俊逼人光辉耀眼的哥哥。

他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治疗,似乎已经痊愈。在百老汇待了两年,然后重返影圈,远胜常人的同理心与共情的能力锤炼了他的演技,这让他轻而易举重回巅峰并且超越巅峰。

所有人都欣喜他的突破,他的亲人与朋友也觉得苦难并没有打倒他,反而给予了他新的力量,但他们都没想到,有那么一天,这个实在难以忍受铅心在胸膛中重量的快乐王子出了门,就再也没回去。

他的妹妹找不到他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了。

碎了一颗铅心的快乐王子流浪在远方,怀抱着痛苦,疾病缠身,行尸走肉,然后遇到一个人,陌生的人,执着到顽固地想将他从地狱拽出来。

*

俞雅想过了所有的可能,结果却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一位好莱坞明星,A list的明星——巨星!

她收留的流浪汉,那个曾奄奄一息被死神扣了门的流浪汉,竟然是一位好莱坞的巨星!

不过也是地位相差的悬殊叫人惊讶而已,说到底明星也仅是一个职业而已,勉强也能算是艺术的一部分,至少俞雅分析他的心理状态时,并不因此而有丝毫的偏离。

这世上的两面派足够多了,一个光鲜辉煌的好莱坞巨星另一面是个精神障碍的流浪汉这种事,也不是不能接受。

从站立起来到可以带狗出门溜,流浪汉先生用了将近八个月的时间。

是的,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复健的过程。心理的病态影响到了生理,甚至在生理上定了型,当这种状况已经变成生理性的病态,那便已经不是心理的振作与意志能够轻易挽回的了。即使这意志再顽强这想要痊愈的心再强烈也一样。

他要服用大量的药物,做大量的尝试,跨越种种的难关,克服种种的困难。

最重要的是,快乐王子的心已经被他自己强行粘合起来,贴着胶布,绑着绳索,留下缝隙是不可避免的事,醒目的疤痕也没法消除干净——但毕竟是愿意正视那些痛苦的过往,并且努力去接受它们克服它们了。

就算吃下去的食物因为厌食一次次地呕吐出来,还是会艰难咽下新的食物;就算时不时出现的深度抑郁叫他无法自控,叫他没法做任何事,他还是在一点一点缩短失控的时间,艰难地去战胜身体的本能,去改变自己。

有时候俞雅也在想,到底是什么信念促使他改变的呢?

她一步一步地主导他的病程,一步一步引导他走向出路,但这反应的滞后性实在太强烈了,她只能笼统将其归功于之前所有的努力,而无法分辨确切的契机到底是什么……所以她依然有着足够的好奇心,存在着崭新的乐趣。

无论如何,即使是陷在泥底的人,也会有想要更好的欲望。不管支撑他重新站起来的缘由是什么,她的实验依然继续得很成功。

俞雅与他讨论哲学,剖析他这个人以及他人生的方方面面。

最先开始的时候他的反应依然迟钝,要过上很久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意见,或者说,身体完全跟不上思维的速度,所思所想太过迅捷而语言如此贫乏且艰难。幸运的是,俞雅有着足够的时间与耐心去等待他说出想要说的话。

慢慢的,他沉默的时间少了。虽然还不能实时地将想法表达出来,说的话也断断续续偶有语无伦次,但这对于擅长管中窥豹举一反三的俞雅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然后他的语言逐渐追上了他的思维——叫俞雅看到了一个完整的纯粹的灵魂。

这样坦然无惧甚至是无畏的态度,简直是剖开胸膛袒露出心脏,恳求着“请阅读我”一般的谦卑与虔诚——他愿意信任她,全身心、用灵魂去信任她,即便依然本能地抗拒自己憎厌自己,即便仍旧会失控,但对于她,他竟是全然无害、毫无遗漏的。

在俞雅的生命中,她大概曾遇到无数个向她敞开心怀的人,光明面,阴暗面,表象,隐私,记忆,幻想,属于一个人的全部……至少她并不认为这是一件有多稀奇的事。

但这样透彻到极点的阅读,绝对是极少的。

就算是作为心理专家、精神科医生,就算是有这个能力,俞雅也不认为,需要一览无余地将一个人看透了。她不会主动去触碰那些与治疗无关的隐秘,也没有太多的窥探的好奇心,事实上当一样事物成为工作,成为职业,而不是兴趣的时候,任何事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可是这个狼狈的快乐王子,他就是兴趣所在。

俞雅不会拒绝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意愿,当然,也就必然要全盘接纳一切副作用——当一个人愿意与你分享人生的时候,意味着你就必须承担这种信任所需要的代价。

这种信任太珍贵。而一个人的一生,能够背负多少这样的代价?

对于俞雅这样讨厌麻烦的人来说,最好是一个都不要。因为她知道要承担一个人生是多艰辛的事,唯一能回报的就是爱,如对方一样全身心的爱——这同样艰辛。

但凡事总是有例外的。她在接纳了一个人奉献给她的所有灵性时,她也愿意以自己的灵性来爱他。

恩利斯太太不止一次撞见俞雅收留的那位先生枕在她的腿上酣睡的场景,不止一次撞见她抚摸他的脸,亲吻他的额,恩利斯太太会讶异,会尴尬,然后又在那平静到近乎坦然的氛围中陷入困惑。

——她看不到任何暧昧。

很多亲密的举动,明明该是再暧昧不过的,可是出现得又太过于自然。她思考了很久,才隐约觉出自己惊讶的是什么——不是惊讶于这些亲密举动,而是俞雅与那位先生之间,就像母亲对孩子,甚至是……神对世人。

恩利斯太太强行忽略这些别扭感觉,大概是对于他曾为流浪汉的身份太过根深蒂固,所以在对方渐渐康复,极度瘦削的身体像是充了气般丰盈,毛发凌乱的脑袋重又显露出过去的轮廓时,她也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