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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深渊的Ta(550)

作者: 九十九六七 阅读记录

陈月洲看着赵可,没有说话。

其实,有时候自认为的想法是一回事,潜意识的真实想法又是一回事。

人类自认为是自己真实想法的想法,其实大多是自身的意识为了维护自身的自尊心而产生的虚假想法,带有一定“虚伪”人设的感觉。

我认为我是个理智的人,所以我这般、这般、这般思考;我认为我是个更在乎内涵而不在乎外在的人,所以我这般、这般、这般思考;我认为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所以我这般、这般、这般思考……

但是实际上,真的是那么回事吗?

“我想变成的人”始终和“我这个真实的人”存在着很远的差距,但是人人都爱用“我想变成的人”的角度去思考,不愿正视内心。

因为人心可以骄傲如正午的太阳般耀眼夺目,也可以卑微如沙石中的尘埃般若有似无。

越是自尊心强的人,越是接受不了内心卑微的尘埃、偶尔追求稳定的平凡和骨子里若有似无的奴性,自认为的想法和潜意识的想法越是会在挣扎中出入加大,内心越是会惶惶不安备受煎熬。

简单点来讲,就是人有时候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和自己真实的想法,因为真实的自己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起。

所以,大脑构想出了一种新的想法,成为自尊和真实的自己之间的润滑剂,让两者平衡相处。

但这个想法,只是润滑剂,谈不上真实。

就像从小因为天生肥胖被人欺凌,长大步入社会后自称无数遍“肥猪”都能哈哈一笑表示不在意的人,被另一个人一本正经地叫了“肥猪”之后,麻木之外,有一瞬间会觉得伤神一样。

这个人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和不在意外貌,只是他没办法面对害怕被叫“肥猪”的自己。

因为不想再被这样的言辞伤害,只能假装这样的言辞无法对自己构成伤害。

所以更加迫切地想要成为一个更在意内在而不在意外貌的人,于是从头到脚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理想的人,完全地自我催眠。

但渴望永远是离接近最远的距离,对想象中的那个不在意外貌的人格有多期盼,就有多难达到。

当别人一本正经地叫出“肥猪”而感觉难过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自己想的其实不是自己真实所想的。

赵可便是。

说什么为了能够更好地分手而把自己留在身边做护工,说什么为了报复自己而把自己接到他身边……全都是他以为他的想法,全都是他的大脑为了平衡他的自尊心和真实的他之间的润滑剂,全都是假的。

他就是还没走出来,他就是喜欢自己,他就是想把自己留下来,他就是想回到那场事故之前……他就是看不起还喜欢自己的他,看不起有着如上想法的他自己。

所以,当把他安慰他自己的话说给他听时,他就是会这么难受。

仿佛那个一直自称“我不在意相貌,你们随便叫我胖子”的人真的被另一个人堂而皇之地叫了“死肥猪”一样,瞬间感觉和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不一样。

真正不在意的人,从一开始就没那么多在意,也就没有所谓的坎。

没有感情的情侣怎么分手?

和平分手的话,两个路人,顶多身体有需要又没地方开张的时候打个所谓的“分手炮”;如果对方对不起自己,脑子里嫌弃、讨厌和恶心一起上头,这时候只想弄死对方,还谈什么和解和所谓的坎。

赵可沉默了许久,盖在腿上的毛毯不知不觉滑落在地。

他抬起手臂去捡,陈月洲却猛地向后缩了一下。

赵可一怔,本能地看向陈月洲,发现眼前的小姑娘忽地露出一副受惊的表情,右手轻轻抓着左手手腕,指尖颤抖。

三秒后,赵可明白了陈月洲这个动作的理由,不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以为我要打你?”

陈月洲没说话,而是默默地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看着陈月洲这副与平时的游刃有余截然不同的怯懦小动作,赵可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他……难道打你?”

陈月洲使劲摇了摇头,起身转头就要走,与此同时瞪大双眼并且坚定不眨眼,半分钟后,双眼憋得通红且含着泪走出房间,和保姆擦肩而过。

赵可白了眼全程听墙角的保姆:“听八卦好玩吗?”

“我……”保姆指了指离开的陈月洲,“她……她去哪儿啊?我看她哭了,她现在做什么?”

赵可撑起下巴思考,没说话。

这一晚,陈月洲还睡在冰冷的地下室里,为了营造出苦命的效果,他一直熬到早上四点才睡觉,还在睡前用蒸馏水泡了泡眼。

清早起来的时候,本身就有轻微黑眼圈的他此刻双眼肿得厉害,眼周黑压压一片。

早饭期间,保姆负责给赵可盛饭,陈月洲负责给刚起床的赵可测血压。

保姆瞧了眼懒散等着陈月洲伺候的赵可,一边舀汤一边碎碎念:“又不是高血压,小小年纪饭前还要测血压,真矫情……”

陈月洲打开血压测量仪,替赵可缠上,赵可一抬头,就看到了陈月洲一张凄惨的小脸。

“你……”赵可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等饭盛好了,陈月洲这边血压也测完了,正打算转身离开时,赵可叫住他:“我们家保姆和护工是跟我一起吃饭的,只是不能用一套碗筷,今天破例允许你和她用一套碗筷,明天自己准备好,下个星期一前把你的健康检查交给我。”

保姆一听,立刻给陈月洲盛了碗米饭,从后厨取出剩下的菜给他单独装了个盘子端来:“等你健康证拿来了,就让你用公筷夹菜,这也是对赵可负责。”

“恩。”陈月洲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在饭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塞入口中尝了尝,顿时疯狂地狼吞虎咽着。

饭是真好吃,他也是真饿了。

等一碗米饭配一盘菜吃了个干净,赵可扫了眼保姆示意她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等多余的人离场后,开口,状似漫不经心:“他为什么打你。”

陈月洲一顿,许久后才道:“这些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我不希望下次你再因为我一个小动作而被吓得退缩到一边,我至少得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月洲低下头,又是漫长的沉默后,才轻声道:“你还记得……你出事的那天……我昏迷了吧……”

“恩。”赵可点头,“还在胡言乱语。”

“我被虐待过……因为被虐待……所以有一段记忆有一点模糊……一些场景能够刺激我想起来一些内容……”陈月洲小心翼翼道,“那天……我的身体因为被绑架很紧张很绝望也很虚弱,碰到水之后,想起了一些内容……”

“……”

“端琰发现,触发我的记忆,能够帮助他找到他想找的东西,所以……”陈月洲欲言又止。

“所以他就在把你带走后,虐待你?”赵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陈月洲:“……”

我可没说他虐待我,这是你乱猜的,不关我的事。

不过精神暴力也是暴力,四舍五入一下,等于自己遭受过虐待。

看着陈月洲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赵可内心有些无语。

还以为你出轨享福去了呢……呵呵……

又是别人当提线木偶、又是被人抛弃、又是可能被人干掉了剩下不多的亲戚……

本来以为你被那个男人骗得团团转还幸福过几天呢,没想到还挨揍……

嚯,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简直生活在地狱啊?

这么一想,赵可心中那种膈应感好像少了一些。

陈月洲苦涩地笑了下:“算了……你早点休息吧……这些都是我的事了……”

“等一下。”赵可本能地伸手去拉陈月洲,可下一秒,陈月洲又猛地将手臂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