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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深渊的Ta(658)

作者: 九十九六七 阅读记录

那之后,她们之间通了电话,雪悠说:“朱媛,幸福的生活千篇一律,不幸的生活各式各样,就像一张白纸上滴上了五颜六色的墨水,明明这还是一张白纸,白色还是最多的,只是你生于七彩,所以看不到纸张的原样罢了,但你也不该去拼命否定,对吗?”

雪悠说:“你看似为别人担心,可你其实从来没有体谅别人,有孩子的学生向你请假,你说都怪她们的存在害得女性不被老师待见,你说的是人说的话吗?你这句话就像是在说,都怪老年人腿脚不利索上车慢,所以老年乘车卡活该被不待见,以后司机不愿意让老人坐车也是活该;都怪残疾人身体不健全,所以残疾证活该被不待见,景点不欢迎残疾人也是活该……朱媛,大多数老人即使一辈子碌碌无为但也平凡工作了一生、大多数残疾人即使受社会福利但也为了生活奋斗着、有孩子的女性繁育的是人类的未来,这些在你看来卑微又平凡的人,组成了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

雪悠说:“你是高知分子,你会培育更多高知分子,而在你眼里,我们的社会已经残酷到对这些平凡而普通的、为社会默默贡献一点一滴的一般劳动人民,都做不到体谅和让步吗?这是你们——未来这个社会的主宰者,应该想办法完善和改进的地方,而不是你们仿佛理所应当站在至高点指责的地方。社会供你们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们当居高临下的批评家。”

雪悠还说:“你只是咽不下一口气,你一直用那口气活着,拜托你,放下自己的固执,学着真正走进别人的生活,去体谅别人的不易吧。”

那之后,雪悠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挂了电话的她一个人坐在教工宿舍里哭了很久。

她发誓她不是想害雪悠,她发誓选择独身的人生路上自己一定会帮着雪悠,她只是生活在一个无法相信男人的世界里,看着身旁结伴而行的人群会觉得很孤单、很孤单、很孤单……想要有个女孩子陪着她,她愿意为了那个陪着她的人努力一辈子罢了。

朱媛险些落泪,直到陈月洲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才回神,拿起菜单问:“吃什么,我请客。”

陈月洲哼了声:“在学生食堂请客,老师您真大方。”

朱媛扫了眼陈月洲:“安安静静坐下吃饭,我心情不好。”

“好好好……”陈月洲拿起菜单扫了眼,随手点了里面最贵的水煮鱼和三菜一汤,等餐期间他问,“找我干什么?”

朱媛撑起下巴看着窗外:“赵天喻出国了。”

陈月洲应着:“嗯。”

“雪悠也走了。”

“啊?”

“雪悠辞职了。”朱媛叹,“雪悠决定考博,按道理来说她可以直接考不用辞职的,可是她交了辞职信,第二天就不见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人在北海,我劝了她很久,却换来了……唉……”

朱媛无奈地长叹一声,这时服务员开始叫餐,陈月洲取了米酒汤圆端过来,朱媛用勺子舀了一勺塞入口中,双眼水雾氤氲:“于是我就在想,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个下场,明明我对学生那么好,明明都是为了她们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领情,为什么大家到最后都那么厌恶我……”

朱媛看了眼陈月洲:“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讨厌?觉得我有被害妄想?觉得我是在拿别人的男女关系泄愤?”

陈月洲没说话,默默地喝了一勺米酒。

朱媛长出一口气:“雪悠让我没事多在餐厅吃吃饭,多看看学生,我最近就一直在餐厅吃饭,我发现了一些好像曾经看不到的事情。”

朱媛道:“我看到两个大男生,点了一份麻婆豆腐,要了两碗米饭,你知道我们学校米饭是免费续碗的,两个男孩就一人续了三次碗,就这那么小小一份麻婆豆腐,我就问了我的师兄,他说比这两个男生情况还惨的学生在学校里其实比比皆是,只是很少有人去关注,人家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哭穷……”

这时,其他饭做好了,服务员将水煮鱼端了上来,朱媛将水盆向陈月洲的方向推了推继续道:“师兄说他本科的时候的室友,那种家里很穷但是贷款也想上大学的,没有伙食费,欠着学费,白天上课,晚上打工,门禁前还要赶回来,一天只吃一顿饭。

那些长得帅或者能说会道的姑且还能蹭蹭女孩的,长得普通又不会说话的饿了就只能平躺在床上,因为这个,还偷过同宿舍人的东西,如果是我早就把这个人逐出寝室了,但是我师兄是个有圣父情怀的男人,就总是把吃不完的零食悄悄放在桌子上,这个室友就会偷偷吃掉,后来毕业了这个室友也没记我师兄的好,反而觉得师兄高高在上还闹过矛盾,到最后据说因为实在是在北川立不住脚,回家了……”

朱媛叹气:“我曾经也教过这么个学生,那个女生贷款上大学,不学好,总是跟社会上的男人交往,那些男人总给她买东西,我觉得她就像是骗吃骗喝一样,我骂她不要脸,我说就算是五六十岁农村进城大字不识一个的妇女和老头也能找到工作糊口,怎么就你非要倒贴男人?”

陈月洲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朱媛要说什么,顺势安慰道:“也许她就是这样的人,大家骨子里都好逸恶劳,你也别想太多。”

朱媛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间发现,学生要学费、学生要参考资料、学生要生活、年轻人之间还要为人、学生的大多数时间还要上课,学生的兼职薪水少得可怜、能拿到体面兼职薪水的学霸也少得可怜……从一开始我就对比错了对象,而贫困补助就那么多,能给的人也就那么点……”

朱媛低下头,终是红了眼眶:“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只是忽然间很后悔,我不该把每个人都想象的理所应当刀枪不入,我很后悔在她明明已经很苦难的时候,清高地说了那么多话,把她更加用力地、推向了那些会对她说甜言蜜语的男人身边。”

她叹:“也许,我也从未体谅过雪悠,明明看着她和天喻在一起这么多年,所做的所有事如今回想起来,却只有拆散、拆散和拆散而已。”

“所以——”朱媛取出一张饭卡放在桌子上,推到陈月洲面前,“我不能救所有人,但是我至少能救一个我自己的学生吧,毕竟这是我带的第一届,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

陈月洲一脸懵地拿起饭卡:“这啥?”

朱媛道:“北川大学生遍地都是,硕士学费不低,北川生活费也不低,以后你要自费的东西也不少,你这种才读硕士又没有优秀本科作打底的学生,我查过了,出门找兼职都只能做又累又忙的工作,会耽误学业的,而且开销也周转不开,得不偿失。你身高体格也不行,又排除掉了一些工作,所以如果你的杀马特男友现在和你分手,你的日子一时间会很难过吧?”

陈月洲:“……”

朱媛看着陈月洲:“这些钱够你在学校饭堂和商店消费三个月左右,如果合不来或者感情不搭就分手吧,没必要死撑着。”

看着朱媛失魂落魄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饭卡,陈月洲顿时笑了:“我说,你怎么无论什么事都是这么极端?”

“啊?”

“为什么小时候要规定学生穿校服?本质上是为了避免攀比。”陈月洲晃了晃手中的卡,“小时候同学们之间攀比,老师说是错误的,结果长大之后大家发现,攀比才是人类的常态,自己没有的东西看到别人有,拼命赚也买不来的时候,谁脑袋里不会蹦出几个捷径?”

陈月洲笑笑:“有的人拿了你这张卡会踏踏实实上课学习,但是更多的人会变的更贪婪……朱老师,你不了解的多着呢!”

陈月洲道:“学校里面靠找社会上男人买香奈儿的女人和靠网络du博摆阔的男人多的去了,大学生还有专门的‘撸小贷’群呢,知道什么玩意吗?就是借一些小型贷款APP的钱,用了坚决不还,互相出主意逃债,甚至以欠钱越多不还为一种荣耀,这种人,你也要掏腰包去帮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