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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凶器(25)

他停顿半晌,道:“包括我。”

“你这是何必?”唐翦不解。

“他……”重断哑声,这在外奔波了大半日,回来便见着容千戟乖乖地躺在那处,胸腔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般,“夜里我神思不受自己所控,还是罢了。”

唯一能拦住晚上兽化重断的,便只有山里那个闭关之处了。

唐翦叹气,忍不住多嘴:“今日你的血,喂他喂得顺利,我道是为何……后来,进了他心底,才知道你俩还小的时候,你便与他喂过血了。”

他形容不出来那个场面带给自己的震撼,那种少年人之间赤诚浓厚的爱意,简直难得一遇,可惜他心神生性凉薄,还真以言语道不出那感觉。

重断一点也想不起来,只觉心中一痛,道:“他喝了就好。”

他走进了些,没忍住,伸手去碰了碰容千戟的脸。

用手背。

他总觉得自己的手心太烫,能把容千戟灼醒一般。

凑近了些看,容千戟侧脸上一道浅淡的泪痕,估计是那晚上哭得凶了留下的……或许是今日留下的。

今日离开龙王寝宫之后,他去离恨天之上唤了冥界梦神去探容千戟,梦神急匆匆从下界赶来,身上拖着一摞厚厚的本,怨声载道,一见重断阴着脸,立刻收了声:“将,将军……您要这小龙王的梦做什么?我这儿是冥界,全是不好的,你要看美好的,圆满的,找那天界梦神去呀!”

重断瞥他:“神仙都下界躲着去了,我上何处去寻。”

“嘿!这也倒是……”梦神险些咬了舌头,翻出本子开始找,“我来给您寻个不太惨的……”

他看着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想到啊,这小龙王内心还挺坎坷……怎么全是您哪,还真有旧情?不过这些都锁上了,只能看个大概……”

“现在做的能看么?”重断淡淡道,“就最近的。”

“最近的好像还不那么惨!”梦神松了一口气,害怕这触到白虎大将军哪根神经。

梦神点选了小龙王生辰八字,闭眼作法,伸手扣住了重断的手腕,念了诀,天地忽暗。

容千戟在做的梦,很简单,不过是一场往事。

他日夜,都记在脑海中的往事。

梦里是重断牵着他入人间去看庙会的那一次,那年人间庙会正逢十多年一次的盛况,皇城内外挤满了人,护城河边上都有不怕死的,抱着树听戏,说是城内最有名的角儿讨了皇赏,被要求在城中鹊桥上搭台给全城百姓唱那么一出。

容千戟化了富家小公子,手执折扇一把,慢悠悠地在场边走,施法钻到人群里去,重断跟得寸步不离,也默不作声,还是那身黑衣红披,眼内凶光暗藏,随时注意着身边动向。

台上放了朝天镫,一色漆金,以及出嫁用的绣花幔帐,由轿夫执举着,竟显得十分气派。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帐前伶人荒腔走板,承起拖腔,嗓音唱得咿呀,容千戟听得入神,好奇心全被这粉末人生勾得没了魂儿,伸手去捏重断的掌心,“都唱些什么,怎么听不太懂?”

重断看他好奇劲儿足,又不明白的急样,觉得可爱,也捏了捏他的掌心,笑着问他:“还听么?”

容千戟都快急出汗了,又听得台上伶人重复了一遍唱词:“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①!”

这一句他懂了,皱起眉来:“庙会怎么唱这种让人听了难过的词……什么七情六欲没有的,什么泪湿了又干的,情都没了,还怎么活?”

重断一听,攥紧了他掌心,都出了些汗。

那会儿的容千戟还不太懂情,只是竖着耳朵听,听旁边的百姓窃窃私语:“前几日此处斩了个囚犯,哎哟,估计临行前饮了酒,那砍头的刀下去之前,都还在扯着嗓子在唱戏呢!”

容千戟听得懵懵懂懂,还是不懂。

往后多少年,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任由世间金戈铁马……全给那伶人用一弯水袖来挡。

情不会没有的,所以人也不会死。

回什么身,悟什么兰因……若是人人都能这般想得通透,便没那么多事了。

梦神怔怔地看着,也入了迷,迷的倒不是容千戟的梦,他没资格细看,只是惊讶于白虎大将军的神色,这般……

千百年来,何时见过?

而重断,正看着铜镜上容千戟的那张脸。

那时的五官相貌也还是现下少年模样,但这会儿的容千戟消沉安静,神色浅淡得近乎快没生气,若是有人偶尔唤他一声“殿下”,容千戟还要愣个晃神,才慢慢答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