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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凶器(31)

一日容千戟站在殿前看天际飞得整齐的喜鹊,掐指一算,道是人间又正逢一年七夕。

这段时间,重断到没以前那么无理了,倒是有点“无礼”。

开始强行闯入他的命数,一改放诞作风,对他百般地好,又不太懂如何温柔,常惹得容千戟怒极,抬眼去看重断皱着眉的样,心中火气又全给压下去。

重断好强,哪怕是在心上人面前也难得软下来,用手背去碰容千戟的龙角,烫到手了,便低低问一句:“你生气了?”

容千戟转身坐好,也不是赌气,只是道:“没有。”

兴许是之前都快把最后的一点心动折腾没了,容千戟以龙尾在榻上乱摆,悄声问他:“我是谁?”

重断张张嘴,像是不想提那个姓氏,沉默不语后,还是开了口答:“千戟,容千戟。”

“容晋生的儿子……”容千戟闭眼,“天界之主,龙王容千戟。”

重断像是被烫着,却还是从身后拦腰抱他,只是讲:“我知道。”

容千戟不再接话。

他心疼重断这样子,像是想要推开,又想触碰。

果真是一旦爱上了,不管人性格如何大变过,世间所有的情爱,都是这样将对方捧在手心上的吗?

以前重断宠他,放养他,溺爱他,如今便是圈养他,霸占他,甚至带了些穷途末路的蛮横。

但重断又待他好。

好到每逢月圆,以虎血喂他,好到一日三餐亲自检验,好到连人间七夕节,重断都带他下界去看了灯会。

不是往日那般前后簇拥着,不带兵不带卒,未有坐骑,只是御风而行,穿过云雾高山,到了人间。

落地时,人世已是月上柳梢头。

二人恰巧遇见有未出阁的女子闺秀,从木制高楼之上朝人群之中抛掷绣球,有男子抢到,欣喜若狂,所过之处一阵沸腾,纸灯挂在树梢明明灭灭地晃荡,乐师打鼓奏乐,好不热闹。

容千戟混在远处的摊贩身边,以铜钱换了棕叶编的蚂蚱,拿在手中把玩,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重断:“若是哪一日,我在天宫,你在冥界,我抛这球,你可能接到?”

重断盯着他手里的蚂蚱,没见过,觉得新奇,答道:“如若我不在冥界?”

你还抛吗?他没问。

捏着手中的蚂蚱晃悠,容千戟只是觉得奇怪,“天宫冥界,你还能去何处?”

重断笑了,眼里情绪道不清,“你往天上抛。”

他拿过容千戟手里玩的蚂蚱,转移话题道:“这是何物?”

容千戟谅他也想不起来,也不跟他发脾气,垂了眼来,那颗朱砂痣愈发明艳,叹气声轻,恐让重断听到。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答:“儿时常玩的人间之物,有一年你来人间给我带回的,我常放在太子王座之下,后来久而久之,在你离开天宫的那一天,那死物成了精,一蹦一跳地不见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容千戟想笑,又笑不出,只得悄声地说:“那会儿我在想,你看,连编的蚂蚱都不要我。”

那日重断眉心紧拧,不顾周边有没有人,伸臂揽了容千戟入怀,摸他乌黑的发,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背,想说“对不起”,想说“我还要你”……

但,他说不出。

重断只是抱他,道:“我给你的,从来就不是死物。”

容千戟的记忆太多,千堆成叠,每一幕都记得仔细,重断却是断断续续,偶尔想起来一些,都是一晃而过,记不真切。

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心中的确有这个人,哪怕已经断了情根。

容千戟在他心上待得飘忽,一会儿有一会儿无,重断仿佛耗了许多气力去记住,去念想,却总被什么东西紧紧拖住了脚,拽住了衣尾,固执着不肯再让他前进半分。

回了天界,容千戟禁足之令一己解,鲜少外出的他见天宫一番新面貌,心里感触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如今处处宫殿之内的布置,都像极了小时候。

比如那株琉璃神草,有七八尺高,摆在蟠龙柱边,以前他同重断疯闹,常常险些撞到它,宫内的乳娘跟在后边儿追,喊了几声劝不动这两个小主子,重断知道见好就收,绕着神草回头往反方向跑,一停下步子,容千戟便扑进了他怀里。

那时的感情多么简单,重断只想生生世世守护容千戟,容千戟也庆幸他是那个人。

后来的故事不再赘述,帝王震怒,一道未清醒的昏庸号令,错了两个人的一生。

思及此处,容千戟在殿外久站,眼睫盖了雪,亦覆上眉山。

冥界最近动荡之感,连他身处天宫都感觉到了,那面镜子仍然泛着猩红,连着几日都没见着重断的影子,每入了夜那人才回来,沐浴更衣完随着他上了龙床,只是抱着他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