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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凶器(47)

又或者哪日,佛祖开恩,将他入六道轮回……且不说那孟婆神是否还记得他,他只怕投胎再世,再认不出容千戟。

他允许自己犯一次这样的错,但绝不能容忍,再犯第二次。

可如今容千戟,哭着在他面前,看着他身“死”,问他为什么,要第二次抛下他在这三界之间。

容千戟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只是抱着这大半尊石像不撒手,眼瞧着那灵石再附上重断的耳廓,喘息着气,哽下喉间一点上涌的血气。

“重断,你且听好,”容千戟缓缓道,“我会等须弥山下雪……我等你。”

灵石即将覆上重断嘴唇的那一瞬间,容千戟踮起脚,捧起他一张已冰凉了半边的脸,吻他的唇。

容千戟不太懂,只顾着撬唇深入。

重断的吻,先是火热深情,温柔得像世间最好的一坛酒,醉得容千戟身心俱败,几乎快要融化其中,眼下一颗痣发烫发红。

二人吮吸纠缠,又烫伤彼此,容千戟喘着气吻他,闭着眼不敢看,直到唇角剩下的一抹温热都化了寒凉坚硬,最终才痴痴分开。

一人一石像,皆泪流满面。

重断已化了山石神像,镇压须弥。

他最后留在世间的神情温柔无比,若不是那眉宇间存了丝与生俱来的凶煞之气,那高大宽阔的背脊,那一身玄甲铁兵,哪里还看得出来,这是一尊战神神像。

少年剑眉星目,紧抿薄唇,下颚鼻尖带了金色光辉,英姿飒沓。

目光所到之处甚窄,窄到只有一个他的小龙王。

容千戟椎心泣血。

外面的天彻底亮了,鸟鸣声四起,应当是先前被未来佛施法吓得惊散的那群鸟儿又回了山中,容千戟苦笑一声,居然有些羡慕起它们来。

他伸手去摸这石雕神像的料,只觉乌黑粗糙,那坚硬的砺感磨过指腹,刺得他浑身一激灵。

容千戟盯着那手腕青筋冒出来的一些,眼睛微微发红。

明明就是一只手臂,有脉搏,有肌理,为什么就是动不了了?

重断手腕上的红线,用肉眼瞧着十分浅淡,像哪位不知事的匠人不用心,凿得粗略,根本看不出有一道痕迹,更别提是一道红线。

容千戟沉默着抬头。

他伸出食指,将指端放入齿间,神力催动,神兽尖牙显出,半边身子的龙角冒起,鳞片覆于容貌之上。

他一狠下心,猛地咬破了皮肤。

再抬手抹上那石像的腕处,一点点绕着,用龙血勾上一圈猩红的线。

容千戟退下刑台,立于台前,抬起头,第一次用如此姿势去看他的心上人。

以往从来都是他在上,重断在下,后者跪地抬头,话语之声铿锵有力。

心中一痛,容千戟不再去想,双眼已哭得发了红,盯着石像手腕上那截用血画的红线,咬牙道:“重断,如今赤绳系定,你我再无回头之路。”

直至须弥山日落又起,容千戟仍未走,天宫众神心急,便派了人来寻他,若干天兵天将带着銮驾纷乱而至,月白仙君跪地喊他的名字。

这一恍惚间,容千戟像看见重逢那一日,重断身后万千冥界兵马,军旗招展,好威风。

那时重断自以为是初见容千戟,别过脸去掩盖不自控的情绪,但眼底的那一缕震惊仍没逃过容千戟的眼。

他的少年郎,破三十三重天,溯风而来。

人间离别苦,众生天涯路,二人年纪不过二十有余,却已是尝遍。

暖风拂过须弥山山头,晴影飞虹,天刑了结。

待明年春花开遍,又是一处好时节。

容千戟回到天宫之后,不但没有大病一场,倒是时刻谨记住了给未来佛当日许下的誓言,日夜勤政,在武场常带兵操练,专挑那一把吴钩,其他兵器都不得近身。

那一把斩龙戟,跟他待得久了,不再锋利,裂口越来越深,粉末细碎,被容千戟派人以琉璃盒装好,放在了龙王寝宫之内。

月老不再催他,月白仙君偶尔化作麒麟伏地,之前那些个蟹姐儿鲟鱼精,容千戟也派人去打了些赏,唐翦来过天宫办事几次,明逍仍是水做地一般,已流淌而动……只是所有人,对“重断”二字,再闭口不提。

寒冬之时自不必多说,一季过了,天界春事皆已阑珊,若不是容千戟用了神力在须弥山山石上刻下痕迹来算时日,常常只一人面对这孤山怜水,都难以记得时间过了多久。

他常去看重断,那人倒是过得简单,只需要站在那处,目不转睛,不进食,不睡觉,不哭不笑,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

“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冥界我去过几回,鬼门关真是难进,你当初为何骗我?”

容千戟开了一壶酒,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他的话,继续叨叨道:“明明是东,你要告诉我西,还怕我去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