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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辞(16)

作者: istor 阅读记录

几次之后,莫廷轩觉得幽涧园是个挺不错的地界。

他的书房早先是个禁地,可自从柳韵入府后就随意进出,早已非清净之地。而幽涧园不同,柳韵自然不好再来,许是因为昭璧公主性子有些冷清,府内的女眷除了例行晨起请安,极少来幽涧园走动。

他在的时候,昭璧公主会一直在旁边陪着,他有心多留意她的表现,也就不说遣她走的话。可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话说,于是多数时间昭璧公主留他自己在桌案处处理公务,她则到内侧珠帘相隔的软塌上做针线活,从不主动扰他。

偶有几次,莫廷轩疲于公务侧头看她。她时而眉头紧蹙似陷入深思,时而豁然开朗兴奋地飞针走线,对周围一切浑不在意。

终于,莫廷轩被她这全神贯注地劲头招起了好奇,走到软塌边,瞧了瞧,想起管家曾提起她曾叫些铺子的人来选料为太妃准备寿礼,便道:“这是给皇祖母准备的?”

林羽乔正在聚精会神之时,被这突然的动静撩得一惊,刚顶过皮毛的针险些扎了手指,抬头盯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摇头道:“太妃的寿礼正在绣娘那里赶制。”

“听说公主要亲自做的,怎么偷懒了?”

“昭璧绣艺拙劣,只设计了图样,绣活就交与绣娘了。”

“那这是什么?”莫廷轩边问边翻看了一下她手头的东西,这才发现是块皮毛,已修出了轮廓出来,还有的一侧滚了边,说话间试得那毛皮韧密而绵厚,抬了抬手瞅得两道金纹,顿时一怔,有些不敢确信地问道:“这狐皮……?”

林羽乔笑道:“正是王爷猎获的金纹雪狐皮。”

“公主知道?”

“越国人人皆知的佳话,昭璧岂会不知?”

“越国人人皆知?”江夏王有些吃惊,道:“公主怎么听到的?”

怎么还要别人讲给他听?林羽乔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从头到尾细细说了,对他的丰功伟绩自然也不吝溢美之词。

莫廷轩听完却神色凝重,许久才冷哼一声道:“好个刘广孝。”

“刘广孝是谁?”

“时任的赤安府同知。”

“就是那个力排众议、闯了王爷大营的同知?”

莫廷轩不置可否,冷哼了一下道:“我只知他借着此事得了功劳,却不料竟还传到宫中去了。”

“那年我率军赶赴南境,行至赤安府时在大阳山安营扎寨,当晚遇到两只雪狐袭击营寨,被我手下副官猎获了。野兽袭营虽少有,却也非稀奇事,我自然没有当回事。”

“谁料第二日行将拔寨之时那刘广孝前来拜见,称那对狐狸性情凶恶为害乡民,是当地一大祸患,他派人寻捕已有数月却无所获,闻之得以铲除特代当地乡民致谢。他当时还带了许多金银和当地的特产。总归是无意之举,我就吩咐手下人和刘广孝应酬了一番,让他得以尽心,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如此,确实是有几分夸大了。”林羽乔委婉道,江夏王虽战功赫赫,但昭璧对他的事迹知道的并不多,惟有狐妖的故事活灵活现,她印象最深,若连这都是假的,那江夏王在她心中早已不怎么光辉英武的形象又要再打折扣了。虽这样想,她还是委婉地道,“不过,若说王爷为民除害倒是不假的。后来呢?”

“回京路上再次路过赤安,当地知府周贺盛情挽留。那周贺不屑权贵是小有名气的。我以为又是因为雪狐的事才想一尽地主之谊,就吩咐手下在赤安县城附近驻扎休息。可在城中闲逛,才得知当地百姓都在骂刘广孝。因为他临走前几个月内将红嘴金背狐捕杀焚烧殆尽,以致城中蛇鼠之患不绝。”

“我起初没有多想,觉得大约是一两只狐狸作怪,那同知糊涂无能就把所有狐狸都赶杀殆尽了。”

他摩挲着狐皮,眼神飘向了窗外:“可我手下打听到的消息却是这种狐狸只在大阳山中有,毛色如雪纹色如金,当地百姓有人将其当做守护一方的祥瑞之物。而且这种狐狸机敏胆小,只在山顶活动,从未发生过扰民的事情,袭营更是不可能的。”

林羽乔却瞧着那道浅淡的金色纹路,捏着针的手指怎么也使不了力了。

单看这毛皮就知道,那是极漂亮的生灵。

林羽乔心中愈发不是滋味起来,索性放下手头的活计,很是全神贯注:“那刘广孝呢,他如此可恶……?”

“升迁了。”

林羽乔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公主以为他如此大费周章、劳心尽力是为了什么呢?”莫廷轩的神色反而和缓了下来,甚至笑了两声,“难道还是为了丢官不成?”

刘广孝调任营州知府,营州为环京重地,即便平调实质上也是提拔了,更何况还官升半级。

“连我也因此在父皇那里记了一功,周贺大概因此觉得刘广孝的升迁与我有关,气愤不过,才以这种方式想让我知道实情。”

“父皇听到的想必如昭璧听到的一般。这人实在可恶!”她正待要再批判几句,忽然觉得有一处想不通,“……可他一个远离京城的同知,做下这等荒唐的事情,怎么会在宫里传扬了起来?而且,一级级的那么多官员,您也说了当地知府都知晓真相,怎么就没人揭露此事,以讹传讹地到了父皇那里?”

莫廷轩盯着昭璧公主看了两眼,隐晦道:“他是个斜封官。”

林羽乔一愣,她对历史感兴趣,知道斜封官是有皇上或有权势之人的墨敕,未经由吏部朱笔红封任命的官员。唐有韦后、安乐公主乱政,卖官鬻爵,墨敕斜封官多达几千人,这些人仗势作恶,不也是有恃无恐,无人能管?

说到韦后、安乐公主,她又想到刘广孝一事在后宫的传播。

刘广孝,刘?

林羽乔不由冲口而出:“因为……刘贵妃吗?”

莫廷轩不由一愣。

天下姓刘的人多了去了。

走了刘氏路子的斜封官如今虽说有那么几十人,可都在地方上,有些朝廷官员尚不清楚,怎得他隐晦地一提就被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真是那个据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昭璧公主吗?

莫廷轩原本起了说话的心思,此刻心下疑惑,自然不再多说,只笑笑道:“公主只要记得出去切莫谈这‘越国人人皆知的佳话’,惹了人笑我就是了。”

林羽乔将那皮毛收了起来。

回想起方才江夏王谈及此事时的态度,林羽乔对江夏王的看法略有改观——总归他还算个正直的人,不然换了心术不正的遇上这等白得的功劳,只会暗自高兴罢了。

可话说回来,刘广孝既然有刘家的荫护,想从同知的位子提拔一下何需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要劳动太后或是刘贵妃在宫中造势?而且,在那流传的故事中,江夏王的事迹可谓浓墨重彩,刘同知所为不细想的话不过是轻描淡写地带过罢了。

难道,刘氏有意拉拢江夏王?

可为什么要拉拢?刘氏一族内有太后有贵妃、外有丞相国舅,何必如此费劲心力地去讨好一个人呢?

难道,太后和皇上之间有矛盾?

这个念头一起,林羽乔不由得细细地审视起昭璧的记忆:皇上对太后非常孝顺恭敬,看上去比对余太妃更甚……不对,与其说是更甚,倒不如说是不同,皇上面对太后时似乎更多的是恭敬甚至小心翼翼。

就如同余太妃面对太后时一模一样!

两千年封建社会,皇室之中为了争权夺势,父子相争、手足相残的戏码不断上演,但凡在皇帝之外还存在另一个权利中心的情况下,总是会无可避免地爆发冲突。

林羽乔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甚至应该在昭璧对一切茫然无知、一心只念着宇文尚卿时,这种冲突已经爆发过了。

想到宇文尚卿,她不由得又胡思乱想了起来,那宇文尚卿要杀她和这个有没有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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