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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最后的重感冒(6)

作者: 席萤 阅读记录

“我那时候甚至自作多情地替你担心,你这样的以后可怎么办啊”,思彤停下来,露出一个她摸不透的笑:苍凉,世故,却又真挚的可爱。“现在回头想想,那些都是浮云,自欺欺人的噱头罢了,妈的就为了这些噱头,每天被莫名其妙的焦虑和恐惧驱使,将本来应该快乐享受的年华都变成了煎熬,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林莼瞪大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听思彤爆粗口,居然爆的这么地……浑然天成。她沉默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儿好笑,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惆怅。

要毕业了,连思想都开始动荡了。

后来,她想,那句话是对的,人生必须得浪费一些在美好的事物上,可能真正让你觉得美好的,也就这几年了,以后,未来,都不会再有。

所以,不管它以怎样的方式流逝,你都会觉得痛心。

到站了,彼此观望,彼此羡慕,后悔不该这样过,后悔没有那样过。

讽刺的是,真给你重新洗牌的机会,结局会有所不同吗?

老板进来送酒,看到大家的惨状,见怪不怪。只是在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易拉罐时,皱着眉头飙了一句东北话:“一群小丫头片子,都还挺能折腾。”

一向能折腾的桐桐,忽然指着墙角的音响问:“老板,我看你们这儿是有音响的,能放音乐吗?”

东北大叔耷拉着眼皮斜了她一眼,没吭声。

那意思很明显:小丫头喝多了吧,喝多了赶紧回去睡觉。

老板收拾完,桐桐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撇嘴,提议到:“我们去唱K吧,拎上这提酒,不醉不归,下次再见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大家都喝了不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角落里的音响忽然疯了般冲出一阵极具爆发力的旋律。

是水木年华的《启程》:

就在启程的时刻,让我为你唱首歌

不知以后你能否再见到我

等到相遇的时刻

我们再唱这首歌

就像我们从未曾离别过

不管怎样的时刻

请你记住这首歌

记住我们的坚持从未变过

未来怎样的时刻

请你记住这首歌

记住我们的梦想从未变过。

…………

然后,几个姑娘就在这煽情的背景音乐中,彻底哭成了傻X。

她不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很多当时觉得重要的时刻,后来都成了无数单薄的二维照片中的一张,轻轻翻过,并不会勾起特殊的情绪起伏。

可是,很多年后,她依然记得那个夜晚,杯盘狼藉的包厢里,大家相互鼓励的话语和彼此拥抱的深情。

我知道未来世事艰辛,前途忐忑,但所幸,我们正站在一起往下跳。

所以,请不要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毕业啦,唉有点伤感呢这个季节,祝福毕业的同学们人生道路坦荡荡,已经毕业的同学们永远都是少年,大家都要加油鸭~~~

☆、第五节

思彤走后,毕业的网忽然就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离别的情绪奔涌而出,那种过一秒少一秒的颓废和慌乱几乎将整栋宿舍楼淹没。

第二个走的是老大。

忘了说,老大读研的地方在北京,很不错的学校。送她的时候,一群人羡慕地调侃:“恭喜晋级末端象牙塔,以后就是我们当中的科研代表了,好好加油!”搞得老大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愁容。

林莼本以为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结果没几天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让她赶紧收拾东西,下午过来接她。

“尚善总部刚好缺个实习生,你先过去学着。” 妈妈轻描淡写,却听得她青筋一跳。

她就知道,那天吃饭肯定有猫腻,本能地反驳:“妈~不行。”

“又怎么了?”

她吞吞吐吐,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这股子窝囊劲儿把电话那头的妈妈气得不轻:“你天天说话做事能不能先把腰板给挺直了?有事就说事!我问你,为什么不行,这儿不行,你觉着你去哪儿行?”

然后,电话就被夺走了,狂风暴雨立刻切换成了和颜悦色。

“喂,莼莼啊!”

居然是爸爸。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电话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看样子是换了个地方。

“你妈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你毕竟还小,没接触过社会,你妈也是希望你少走弯路。”

她没吭声。

爸爸试探地问:“听你妈说你前一阵儿投了好几家大公司,结果都不理想?”

她心底忽然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爸,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知道,你能不能别瞎操心。”

爸爸在那边呵呵打圆场:“你看你这孩子,我又没说什么”,然后他叹了口气。

一瞬间,有种悲凉和无奈直蹿心底儿,她能想象一向笑呵呵的爸爸低头叹气的摸样,忽然就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

无能和自责压的她鼻酸,她低声说:“爸,对不起。”

爸爸被她突如其来的道歉给打懵了,语气里甚至有几分无措:“你这孩子,跟爸爸道什么歉呀,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呆,跟爸爸回家也行,咱自己家的生意这两年也不错。”他顿了顿,放缓语调:“可是,家里毕竟跟大城市没法比,你留在这里,见识的人,接触的环境到底不一样,这些都是决定你未来生活状态的先决条件,爸爸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

明明没说什么煽情的话,眼泪却一个劲儿往外涌。

就像学生时代每次临考前,爸爸拍着她的肩膀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考砸了也没事儿”。可是那种感觉,那种真真切切的恐慌并不会因为一句安慰而销声匿迹。她焦虑于自己的平庸和不甘平庸,迷茫和无助难以名状,似乎它们只能游离于神经之中,一旦转换成语言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像在没事找事。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自我与生俱来,再怎么至亲至近,可灵魂深处的孤独谁也没法分担。

她不记得最后怎么挂的电话,耳边依稀回荡着爸爸零零碎碎的叮嘱:“…你先收拾吧,没多大用处的东西就不拿了……这么大人了,哭什么呀,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去,晚上我跟你妈再商量商量,爸爸尊重你的意思……”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缓缓流过心头,让她觉得温暖而沉重。

她就在这种情绪中,开始一件件收拾东西。

有时候忙碌会让人暂时安定,那种毫不费神儿的命令与执行,让她不自觉地沉迷其中。只是偶尔停下来,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床板,眼前会蓦然涌现四年前报到时的场景。

也是这样的夏天,闷热的空间里,一个箱子砰地放上床板,一回头,陌生的女孩儿正迎着她笑。

故事由此开始,又至此结束。

夏天过去,新的故事仍将在此延续……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时间无言,如此这般。

明天已在,路还很远。

只是这一段已经到了尽头。

只好挥挥手道别:

再见了,大学时代。

爸妈一起来接的她,妈妈开车,她和爸爸坐后面,一家三口的画面很久违。

车里塞满了大学四年的零零碎碎,随着汽车行驶,时不时就咣铛一声蹦出来个小玩意儿。

“你这都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妈妈瞥她一眼。

爸爸弯腰捡起,替女儿辩解:“三四年的东西呢,到家再好好收拾吧。”

她沉默地靠在杂物堆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搬去跟妈妈住了日子该怎么过。

就她这德行,一天得挨多少顿吵?

后来,她站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一回头,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手里拿着两三个大小不一的收纳袋,把她卷的窝窝囊囊的行李一包包打开,分类,再叠好,装进收纳袋,最后在每个袋子里塞上一包樟木粉,动作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