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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火已归(131)

陈院长的声音闷闷的,显然是睡着了被吵醒的,他问:“怎么了阿唐?”

邢唐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说:“我要找俞火。我要马上听见她的声音,确定她平安。”

“志愿队那边出事了?”陈院长彻底清醒了, 他一骨碌坐起来,“你等等,我马上安排。”

可当时已经很晚了, 名单什么的都在医院办公室里,即便有陈院长的命令,相关的人从家里赶到医院,拿到名单再转给邢唐,也是需要时间的。尤其大晚上的,还有人关了机,一时联系不上。

邢唐没办法干等,他转而打给盛远时,问:“现在有去Y省K市的航班吗?”K市是Y省的省会,要去大于县,必先到K市。

“嗯?”盛远时看了下时间,疯了:“后半夜了啊老邢,你要干嘛,千里追妻?”

邢唐嗓音沉下来:“我觉得俞火出事了。”

都是过来人,盛远时明白有时候某些预感不是凭空而来,他收起了玩笑之心,“联系不上她了?”他凝神想了想:“我这边最早的航班是明早七点,你等下,我查下其它航空公司有没有比这更早的。你别急,等我电话。”

“我现在往机场去。”挂断后,邢唐换衣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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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在危险逼近的瞬间,俞火竟没有丝毫惊惧。

短短的几分钟,或者只有几十秒,却让她有种醍醐灌顶般的彻悟。

车前灯刺眼的光芒中,俞火眼前快速闪过好多的画面,那画面如同她梦见俞一归出意外那晚一样,清晰的让她笃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看到年轻时的俞一归和郑雪眉在镜头前幸福的笑。可似乎是摄影师出了问题,也可能是相机坏了,他们的脸都笑僵了,照片也没拍好。郑雪眉有点不高兴了,望向俞一归的神情,有着明显抱怨的意思。俞一归温柔地搂了搂她的肩膀,表示安抚。她才释然了一点,然后又看向了镜头。

原来,她不是不情愿,只是没了耐心,恰巧被摄影师抓拍了。

这个摄影师太不专业,太不负责了。都不知道多拍几张,给人留有选择的余地吗?

俞火这样想着,又看到了几帧俞一归给人看病的画面——

他眉心轻聚,神情专注地号脉;他垂眸思索后提笔开方;他拿着方子,站在药柜前,按方配药;他没有任何不耐烦地为患者做着医嘱;深夜,他披着外衣,坐在桌前记录医案;他接到一通电话,带着行医箱要出门……

祁淑珍似乎是不太同意,俞一归握着母亲的手说了几句什么,又指了指俞火的房间,似乎是让祁淑珍去陪俞火休息。然后,他就出门了。

俞火有点猜到他要去哪里了。

画面转换,俞火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邢唐。他躺在床上,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的样子,昭示他有多不舒服。

俞一归坐在床前,三指按在邢唐寸关尺处。感受了片刻,他眉心略微舒服展了,先前紧抿的唇角也松驰下来。

俞火作为大夫,从父亲细微的神情变化判断,他经过辩证确认,邢唐的病,自己能治。

邢外婆却很紧张,拉着俞一归的手,急切地询问着。或许是恳求。看她的神情,那时候应该是清醒的,又或许是九年前,她还没有病,至少病得比现在轻很多。

俞一归对着邢外婆解释了几句。

邢外婆的神色才放松下来。

俞一归打开行医箱,取针。

左手大拇指指甲切按在晴明穴的皮肤处,轻拨眼球,推针速刺,不捻转不提插。

同样的手法切按球、后、穴,弩法进针。

揣定太阳穴,弹针速刺,搓针行捻转泻。

揣定风池穴,弹针速刺,搓针,行透天凉之法。

以上分别留针二十分钟。

唯鱼腰穴,点刺不留针。

根据俞一归下针的穴位,俞火确定,邢唐当年确实是得了暴盲症,俞一归是在用针刺法为他清热明目。俞火至今没有遇到过相同的病例,但她清楚,晴明和球后二穴针感较强,对手法的要求极高,手法重了很容易导致小血管破裂,需以轻柔的手法疏经通络。

俞一归取针时,邢唐的神情不像此前那么紧绷难受,轻闭着眼的样子,像是睡的很安稳。

邢外婆很高兴地再次握住了俞一归的手,似乎是在说着感谢的话。

这时,原本无声的画面中,忽然传出俞一归的声音,俞火听见他语气温地说:“等他睡醒,眶深部的压痛感基本会消,视物会微有模糊,但不要紧,视野会逐渐变大,三天之内应该能恢复正常。我再写张方子,服一个疗程的药,调理一下,就痊愈了。”

邢外婆不停的道谢。

俞一归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您老别客气,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

这个时候,传来了雷声。

俞火的心瞬间揪紧,她清楚地看见俞一归向外看了一眼,随即接起了手机,说:“妈,看完了,这就往回走,你带着小九睡吧,不用等我了。”

不用等我了……随口的五个字,竟成诀别。

俞火捂住嘴,眼泪瞬间溢出眼眶。

俞一归很快写好了方子,交给邢外婆。

邢外婆却拦住他,絮絮地说:“不行不行,雨太大了,不安全,再急也得等雨小一点才能走……”

或许是见雨确实太大了,也可能是邢外婆像极了母亲祁淑珍,俞一归不忍让老人家担心,他没再坚持,而是坐下了,和邢外婆聊起了天。

俞火听见他那么温柔地说:“对,小九是我家丫头,大名俞火,十五了。那是……”俞一归往邢唐的方向看了看:“哦,您外孙,邢唐,好名字。二十二,正是好年纪。”不知邢外婆说了什么,他似是有些为难,又带着几分腼腆地说:“丫头还小,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可要是将来两个孩子有缘,那当然是好……”

所以,那一年,那一夜,在还没有见到俞火的情况下,邢外婆就和俞一归提了亲吗?

俞火捂着嘴,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画面开始变化,世界再次无声。

俞一归出门了,打着邢外婆硬塞给他的伞,上车往家走。

没有路灯的晚上,外面很黑,本来渐小的雨又忽然大了起来,还有风的呼啸,令人心生恐惧。

在雨水的倾泻之下,泥沙松动,从山上往下滑,速度越来越快,面积也在渐渐增大。

俞火想喊俞一归,提醒他别往前开了,危险,停下,停下。

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俞一归的车行驶到他当年遇难的路段,瞬间被泥沙和碎石掩埋。

声音终于冲破喉咙,俞火悲戚的喊:“爸——”

雷声轰鸣,没有人听见她绝望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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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俞火睁开了眼。

天亮了,她躺在县医院简陋的病房里,床边坐着的荆诚手撑在脸上,靠在一边睡着了。

俞火坐起来,可动作有点猛了,她顿觉头有点晕。

荆诚没有睡熟,听到她“嘶”了一声,就醒了过来。见她正掀被要下床,他赶紧阻止,“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俞火抓住他手臂,急问:“倪易舟呢?他在哪儿,怎么样了?”

“他胳膊骨折了,转市里医院了。真的,没骗你,不信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你自己问他。”荆诚说着,掏出手机拨号,“他走时还交代了,等你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他。”

俞火伸手抢过手机,接通后不等那边说话,先问:“倪易舟你在哪儿?”

倪易舟笑答:“我刚到市里,接完了骨准备回家睡觉呢。别怪我没等你醒啊,我是怕落下残疾,以后不能给你找嫂子了。”

俞火怕他有所隐瞒:“除了胳膊骨折,还有别的伤吗,说实话。”

“这都够呛了,还别的伤?”倪易舟逗了她两句,最后说:“过两天你随志愿队回G市肯定要路过我这,记得来看我一眼啊。”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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