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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间(11)

挖个坑埋了?

不成的,这个人万一动起脑子来,兴许被埋的是自己。

无声无息的弄死?

开玩笑,那是人命好么!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输了!

江鸽子翻身坐起,愤恨的将书丢到一边儿,瞪着连赐说:“你抢了我的机缘!!”

连赐分析了一下什么是机缘,等他分析明白了,便十分坦率的摊手回答:“怎么办?您看,我什么也没有了,就这百十多斤,您看您需要那块,您卸那块儿?如果您实在觉着不解气,你随意找个地方,跳河也好,上吊也好,我绝无二话,保证按您说的来。”

连赐说这话的时候,诚恳而又绝望。

他是真的觉着,这个世界挺没意思的。

以前傻乎乎的时候,他还能找到一些自我安慰的办法来开解自己,可现在他明白了之后,就觉着,活着真的没意思透了。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这个……人,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啊。

他好奇的向前走了几步,挥手驱散味道之后才为问:“你睡着的时候……说梦话了,好像……很伤心啊?对吧!”

我迫切需要听一下你的倒霉历史来安慰一下我破碎的心肝儿。

接着又补了一刀:“你看上去,很倒霉啊!对吧!”

说完,他还扬扬两边的眉毛。

连赐抱着腿儿,斜靠在旧房的门柱上,好半天儿他才说:“对!我一直很倒霉的……”

江鸽子本来想笑,可是想起,自己比这位倒霉的还倒霉,他也就没脸去嘲笑谁了。

连赐开始坦白自己,剖析自己,这位一肚子苦水,说了乱七八糟很多事儿,江鸽子开始还幸灾乐祸,最后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些事儿吧,是挺郁闷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就在两个月前,有一天晚上,母亲打电话问我,爷爷明天要去哪儿?”

“然后?”

“我告诉她了,她是我母亲。”

“所以……?”

“我母亲又告诉了她最好的挚友。”

“再……然后?”

“……”连赐仰脸看了下天空,阳光刺眼,他的眼睛被刺激的流出了眼泪,好半天儿,他无奈的说:“我的大伯在奔赴最后一场竞选演讲的路上遭遇到了车祸,启迪党三十年努力被毁于一旦……”

江鸽子目瞪口呆,好半天他才舔了一下嘴唇说:“那……这个就,就~厉害了!”

连赐点点头:“没什么,其实,我现在觉着,没我他们也没多大出息,家里的那些人,只是还没睡醒罢了。”

他们只是想找个台阶下去,而自己就是那个可以欺负的倒霉蛋。

竞选这个问题太大,江鸽子这样的小庶民没办法开解这个倒霉蛋呢。

还……真是挺绝望呢。

其实,比这更加绝望的事儿也有,连赐却也不想说了。

江鸽子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转着圈儿,放这倒霉鬼走吧,他不甘心!留下吧?他凭什么?

可是,真要放他出去?

这人精神状态这么差,绝望的毁天灭地的……放这样的人出去,不亚于一个会行走的核武器。

那万一他要走极端呢?

转了无数圈儿,江鸽子终于又走到连赐面前弯腰,低头问他:“……我说,你以后有打算么?”

连赐摇摇头:“并没有,您看到了~我孑然一身,呵~要是我的行李还在,没遇到那场抢劫,许还能给您一些补偿……”

对呀,对呀!

光顾着激愤了,江鸽子猛的一拍手,吓了连赐一跳。

怪这个倒霉蛋有用么?

没用!

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来自这场忽如其来的抢劫。

如果不是他被抢劫了,他就不能爬到那颗树上去。

对吧!

如果没爬上去,就不会掉下来……

对吧?

江鸽子低头严肃的盯着连赐,连赐被他盯的心脏都砰砰直跳。

他干巴巴的问:“您……您想做什么?”

江鸽子脸上略微带着兴奋,他舔舔自己的嘴唇说到:“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在别的地方被打劫的……”

然后你光猪一样在城市里奔跑,最后来到了我的小桥头?

那你还真……勇士啊!

连赐很老实的回答到:“不,我就是在您发现我的那棵大树下被打劫的……”

江鸽子闻言,顿时心情好转,可算能找到撒气儿的地方了。

他绕着古井转了几圈之后,双目冒火,表情狰狞的高举着自己愤怒的拳头,看向天空……然后心里千山万海的恶毒咒骂澎湃划过。

他骂了很多已知道的恶毒词汇,还临时发明了一些词汇,足足堆砌了有十几分钟流量之后,他心情总算舒服一些了。

出了气儿,江鸽子浑身轻松地放下手,回头又问:“我说,傻子,你有地方去么?”

自然是没有的,连赐摇摇头。

“那你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给我做牛,做马,不然我就亏死了。

连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留在了江家。

而同一天,兜里有钱的几个少年,正在请他们心爱的女郎下馆子。

吃饭的时候,有个叫何明川的,一口在烧肉里,咬出一块鸽子卵大的……猪结石?。

当下,他最漂亮的一对门面大白牙就齐齐的断了。

一嘴血。

第6章

如果将人生分为各个阶段的话,连赐过去的人生可以这样形容。

卑微的,讨好的,夹缝中的,被指责的,顶缸的,吃力不讨好的,极度不讨人喜欢的低等生物。

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他自己就是这么想自己的。

外人怎么对你,首先要参照你的家庭态度。

想象一下,就连你的母亲都看不起你,你还想指望外人么?

江鸽子没连赐想的那么好,他只是觉着,要获得更大的利润,就首先要大方一些,才能收买人心。

可连赐却不这样认为,他觉着自己是被重视的。

极其重视那种!

收留了连赐第二天一大早,江鸽子就把家里的零钱匣子指给他说:“也不知道你缺什么,钱就在那边儿,匣子没锁,你用多少,自己拿去。”

这是多么大的尊重啊!

连赐当下泪流满面,感激于灵魂当中流淌而出,溢满了心灵干涸的田野……

第二天一大早,连赐早早的起床,准备做一些家务,以来报答主人的善举善意。

当他来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这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说,就连早饭都做好了。

鸽子啊!你是活的是多么精致仔细的高尚之人啊!

他这样赞叹着来到堂屋。

桌子上,两副碗筷摆的十分整齐,白粥冒着热气,凉拌的萝卜片,萝卜丝,还有一笸箩堆的老高的牛肉干,外加一碟子切成三段儿,炸的焦黄的老油条,摆在堂屋的桌子上。

而江鸽子,却坐在堂屋的竹帘子后面,借着外面传来的光线,正在飞针走线的缝制着一件老衫。

光线中,他身后背着巨大的老母亲,老祖母才会有的慈祥光芒。

连赐的心脏被此情此景,再次被彻底击中了,他傻站在楼梯口,觉着自己一辈子的怨念,悲苦,好像就是为了积存这刻的福气一般。

总算是获得重视了,就像人类那样!

没错儿,这个人极其自卑,就觉着自己活的不如一条狗。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的狗的思想。

大概是他自己吧。

他觉着,自己总是在舔,跪舔那种,却总是舔错了地方。

江鸽子听到响动抬起头,还是一副黑脸的样子,口气也算不上好。

他说:“你过来。”

连赐很听话的走到他面前。

江鸽子一伸手,从边上的针线筐子里,取出一把很古老的银尺子。

又说:“抬脚。”

连赐没有鞋子,听到他这样说,就抬起了自己的脚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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