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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间(138)

他们吃到好吃的了,就念叨,头茬子好香瓜下来了,咱杆子爷没吃到这第一口,咋今年这香瓜都不香了呢!

他能从那些人的眼睛里看到敬爱,而不是畏惧。这个跟他在自己的属地截然相反。

他在关山那边,别人是不敢与他平视的。

江鸽子可不接他这话,只笑着客气道:“强哪儿了?也就是驴粪球子,表面光鲜。我难为着呢!我以前遇到过一位老人家,她就对我说过……”

江鸽子忽不说话了,他看着远处,就连灵魂都仿若被叫停了般的静止了。

关山阿黎别看是个巨人,可是这家伙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见江鸽子不说话,知道勾起了他的心事儿,他就乖觉的不打搅。

雨越来越大,最后在地面汇集成了小何。

他们一起隔着头顶巨大的雨伞,呆看向远方各自想心事。

大约七八分钟,江鸽子总算开口说到:“那位,那位老人家说,人不能太贪婪,也不能要求太多。你送出十分好,能得到三分回报就是菩萨保佑了,毕竟人心隔了肚皮呢!”

关山阿黎却问:“您家老人信菩萨的?”

江鸽子抬着脸,笑着说:“我家老人就是菩萨,她常说,人这辈子,什么东西都没有亏好吃!每个给你亏吃的人,都是度你的菩萨,你要谢谢他们……可我那时候除了不吃亏,几乎什么都吃……”

关山阿黎点头说到:“老人家睿智。”

“是呀,谁家没点儿拖累?咱也不能要求别人跟自己一样!就像你,你不能跟我比,你是山里的,我是城里的!再说了,我什么身材,你什么身材?我若也是你这个身架子,他们也不会给我见天炖肉吃了。”

简直太能吃了。

在他看来,高克人唯一的出路就是上交国家。

这些盾卒出身的牲口,每顿吃两笼屉蒸米饭,才算做打底儿,就是家中有百亩地,都养不起他们这样的大饭桶。

还有,这肉是给自己炖的么?

这是自己炖给街坊们的好不好。

老街坊如今都在附近租住,在人家房东家里开火浪费不说,花钱不少,都未见得能吃舒服了!

人么,有钱儿的才追求精神呢!

这些老少爷们生活才起步,都想给儿女存点家底儿,大本事没有,就只能从力气上换,从牙缝里节省。

江鸽子看这段时日,亲近点儿的街坊都瘦的不成了。

他怕出事儿,就从隔壁游戏界面牵了牛,羊,鸡出来,挨家只收少量份子,给大家整个集体的灶头,添几滴油水。

好歹都在左近出工,想喝点热水都要有地方不是。

这是杆子爷的爹娘心。

老三巷是拆完了,可老三巷的人心还没散,这老戏台还在,他这根杆子还在,街坊就有人心疼。

如今街坊们是都疯了,都是一副赚钱儿不要命的样儿。

连段四哥都扛着四份工,他是上午码头卸货,下午工地背建材,傍晚跟四嫂子去工地收破烂儿倒腾,晚上夫妻俩还要去小工地给人看看更。

江鸽子也说过他们。

可都上有老,下有小,又搬家收拾屋子,满世界都是窟窿要等填补,做爹妈的不拿肉身去堵,他们还有啥?

没法劝!也不能劝。

现在好了,他这里大肉锅支着,到了每天傍晚,那些老街坊们会带一些粮食,还有各色菜蔬,外加二十个钱儿,另预备一口大锅,来到老戏台前面等着打菜打干粮。

一大锅连骨头带肉块子的烩菜,外加十数个夯实的大饼子,就交二十个钱儿,全家都有营养补贴了。

老街坊自然是对自己的杆子爷,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只恨不得拿出一条穷命去报答。

其实吧,也没他们想的那么严重。

真的是举手之劳,眀账上江鸽子是贴补,而事实上,灶头的工是街坊轮流按照户头出的,请厨官的钱儿,外加其它杂费,每户二十个钱儿刚刚好。

毕竟人多么了吗!

瞧大家吃的高兴,江鸽子这亏也吃的开心。

不过,他也没开心多久,如今他又不好了!

他还不能跟这个傻大个子说,那群混蛋吖,都惯坏了!心黑了!都齐齐的逼迫他成为大艺术家呢!

这话要是说出去,得让人笑话死了!

他去艺术家大会耍金箍棒咩?

哦,金箍棒,怕也是艺术啊!

第52章

许是怕江鸽子不去, 关山阿黎大早上就来老戏台接江鸽子。

其实他还真是想太多。

江鸽子不是排斥俞东池的社会圈子,他只是不想费心思跟那些人应酬罢了。

那些人的看不起, 然而他何尝不是也在看不起人家。

既然双方内心都不愿深交,那就最好连朋友都别做。

可是,如今俞东池主持超度大会,去祭奠超度本地的冤魂,身为本城杆子, 这个是应该支援,支持的份内事。

这天早上, 江鸽子戒了自己的早餐,洗了澡, 穿了一套麻色老衫, 脚上套了走麻绳的千纳底儿布鞋。

地球人讲究个披麻戴孝, 不像这边人,再穷的人家,都会预备服丧祭服。

听关山阿黎说,古巫已经到了龙爪凹墓葬群附近。

而那里,有几千数的远古魂魄徘徊不走。

足有几千这个数字深深的震撼到了江鸽子。

出于对生命的敬畏, 也把自己当做后生晚辈,给那些亡魂着一上午的孝,意思一下,诚恳的送人家离开, 也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

江鸽子今天不穿祭奠礼服, 也不是他不懂规矩, 其实是他没有。

他以前孤家寡人一个,认为自己没啥血亲,也没啥人值得他为对方穿祭服的。

他就有一套祭祀的礼袍,还是中州那边送来的年节祭祖袍服。

这个可不能穿错了。

祭祀是给神的,祭奠是给鬼的。

一个可穿灿烂一些,而祭奠是要着七层黑的。

从今往后,他怕是也得定做一身了。

现在的他能一样么!这么一大家子人要担忧,在意的人越来越多,别人不说了,反正对门那嘴贱的段老头儿哪天因嘴贱,被人殴打致死,他拍手称快之余,也还是愿意给他着几天祭奠礼袍的。

那老头上蹿下跳的煽风点火,要不是他,也不能收到那么多传承册子。

君子一诺,受了人家的传承,就得完成责任。

街坊们都可怜巴巴的等着他开口呢!

该怎么办?

他哪儿懂艺术啊!

那个老东西!整天胡说八道的,真是哪儿都有他,自己家里还一堆破事儿摆不清楚呢!

一边想着心事儿,江鸽子一边往外走着。

俞东池那边来的消息,说常辉郡附近,龙爪凹一代,大型的墓葬群约有二十多处,因盖尔的世界有神灵,有鬼怪,这边没有发展出摸金校尉这个职业。

保存完好的墓葬群,可以全部挖掘保护之后,修建最少三个博物馆。

总而言之,为了常辉发展也好,还是为了自己挺在意的那个事儿也好,他今天也得去谢谢俞东池。

若是真按照关山阿黎所说,是因为自己而走龙爪凹的,那么自己这次可真是欠了俞东池的大人情了。

然而,真的是这样么?

江鸽子觉着不会是这样的。

俞东池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不然,也不会有出租屋,只能给艺术家服务这一条了。

在他心目中,一城的良性发展似乎是要高于爱情的。

当然,这是好事儿。

连续一夜的细雨将老三巷的地面搅成了泥沼国。

关山阿黎一看到江鸽子出来,便伸手把他抗在自己的肩膀上,扭身便往外走。

江鸽子扶着他的大光头喊了一句:“关山阿黎!你让我下来!我自己有腿,会走!”

可关山阿黎依旧自顾自的走,还闷声说:“没事儿,别糟蹋了你的新鞋子。”

这是个惜物到了极致的穷逼,你跟他是不能讲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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