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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间(35)

觉着,即便他是粗鲁的,粗糙的,赖皮的,那也是赏心悦目的。

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是十分稀罕的上等炭烧斗笠杯,这人拿起来倒是欣赏了一下,可茶却是一口饮的。

取茶的手势是没错的,他学过大礼,不,不如说,他应该是读过那本书的,却故意不按照书里的规定要求自己。

自然也不排除,他没有生存在一个经常使用《大礼》的环境里。

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他有着一份同龄人没有的成熟,以及见识,他能违背年龄的莽撞而向后退,也能在不招人厌恶范围内,尽量使得自己不用屈就,屈从而折损尊严。

很显然,他研究过自己这群人,并且已经计算出了两边的距离,然而……他却不畏惧。

他为什么不畏惧呢?

其实一点儿不奇怪,地球人的人格与盖尔人的人格完全不同,加上那家伙口袋有保底的玩意儿,他还真不畏惧这些盖尔糟粕。

在江鸽子眼里,打不过,打不过他还不能躲起来么?

江鸽子百无聊赖的坐着,他心里计算着,如果给足面子,这几个到底价值几分钟?

大概十分钟之后,他觉着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他扭脸对俞东池说:“研究完了吧?”

俞东池吓了一跳。

竟有些窘然的脸色微红起来。

江鸽子吸吸气,很认真的与他解释:“我要走了,您也甭研究了!”

俞东池更加尴尬了。

江鸽子站起来,对他笑笑说:“我叫江鸽子,家住老三巷牛角尾巷子三十四号,屠户子出身,平日赚的是辛苦钱儿,靠着街坊邻里给脸,混了个杆子爷的地位……不瞒您,今儿我借道这块地儿,还真不算借,说来也巧,杆延十里,它先是我的,后是您的……所以啊,咱们谁也不算吃亏,谁也不算讨便宜,今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您说对么?这也没有多大事儿!”

俞东池跟周松淳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一惊。

都这个时代了……

呦,竟然是个小杆子?如今竟然还有这么小的杆子么?

江鸽子看他们惊讶,就问:“两位?九州何处来?”

俞东池扭脸看他,半天才用他低沉、好听温润的声音说:“失礼,我们上月才从中州来。”

江鸽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怪不得呢,你们那边……恩,1528年藩王世子李子颧造反登基,你们中州的老派人都是那一代灭了的,如今随便哪个老藩国都能残存点糟粕,忘了杆子这件事吧……这就是误会一场呢。”

俞东池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自称为糟粕的。

他笑完,耐心的跟江鸽解释:“玄祖才是直系正统,这是九州整个宗室,皇室都承认的,而且伪王并非李氏血脉,其实……如今中州金宫内,也是有巫的,我们那边,也守古礼,也有各色祭台,并不如宣传那般……恩,颠覆传统。”

江鸽子点头笑笑:“知道了,二位,您看时候不早,我也是一大家子要照顾,那……那我走了,告辞!”

说完,他扭脸就真的走了。

与其等着这些人背后腻腻歪歪的调查自己,还不如直接说了省心,能痛快着来,那也就别拐弯,省的给两边儿找麻烦。

自己名义上是个屠户子,像是今晚这些人……他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跟自己有什么交集了。

没错!俞东池与江鸽子初见,他极其欣赏,着实喜爱,却也清楚明白,再喜欢,他也不会去跟江鸽子这类人做朋友的。

即便江鸽子如此的精致好看,他也能很利落的割舍开,没有一点点舍不得。

人跟人,总是不一样的。

所以,跨越阶级的爱情故事,才卖的那般好,总是演不衰,写不烂。

念旧是小老百姓爱做的事情,攀关系也是小老百姓做的事情,力争上游也是普通人做的事情。

俞东池他们这类人不一样,他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也跟旁人不同。

举例。

俞东池九岁生日那年,他母亲曾给了他一块不大的封邑。

所谓不大,大概也就是一千多平方公里,人口二十万左右的一个以农耕为主的边境小县。

俞东池那年正疯狂的热爱赛马运动,他就轻易的对官员说,我的封邑以后就只养马吧,我要培育出全世界最好的赛马。

他从自己的内库里,很阔绰的拨出了足够的资金以来促成这件事。

女王允了,封地官员也没说什么。

两年后,那个小县的培养赛马工程做的风生水起。

女王却派官员带着他去了几个地方。

该县的流民收容所,孤儿院,还有精神病院。

上位者的教育就是这样残酷,你不想看,不忍心看?

可是,就是因为你轻易的一句话,你间接造成了无数小手工业者,以及中产阶级家庭的接连破产。

面对生活突如其来的波折,有人可以坚强的东山再起,可也有人承受不下去。

所以,自尽的,疯了的……这些就是你的造成的。

要是一般家庭出来的孩子,看到这个结果,估计最少也是个崩溃。

可俞东池不一样,他当时就一个反应就是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没有上位者的头脑,更不具备王者之心。

就这样,他没有一丝难过的就放弃了政治竞争,早早脱离家族培养系统,转身去国外开始从头学习艺术,以及如何最好的享受生活这件事。

俞东池安静的看着江鸽子的背影,好半天儿,当江鸽子身影消失,他才笑着对空气说了一句。

“你说错了,这地方……先是我的,而后才是你的。”

周松淳一愣,接着无奈的摇头笑了起来。

他说:“那就是个小孩儿呢!还挺有意思的。”

俞东池也点点头说:“恩,还小呢!”

江鸽子心里一点儿没沾事儿的回到家里,一进正堂他就住了脚。

在他家正堂地上,连燕子盘腿儿坐着,他面前摆着十分夸张的,足有半尺厚,桌面大,小山高的几叠子特型书。

一股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紧迫感,扑面就来了。

曾经的学渣畏惧的站在家门口。

见他回来,做笔记的连燕子就放下手中的本子,抬头笑了一下说:“你回来了,我给你煲了汤,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站起来小跑着往后屋走。

江鸽子皱皱眉,抬着脚尖,迈着跨步,越这几座小书山来到正堂圈椅前赖坐下。

心里却想,这才几天,这人已经凭着金智书里的仙骨灵窍,开始走向了极端。

是越来越复杂了。

假如说,地球那位福尔摩斯先生的大脑是用来解释结果的,那么连燕子的大脑……他在求本源,求一切事物的本源……

搞不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么想?

反正他的智力就是这样再发育了。

举例来说。

连燕子在老三巷人缘越来越好。

他前些日子上街,都会被太太婆婆团团围着尬聊,有时候买个菜,七点多出门,九点多还回不得屋子。

太太们聊天,总是不能有太高的要求的。

她们往往会以天气,物价,家庭来开头……

说来有意思,这两日连燕子出门,却没有人再拦住他跟他聊涨价了,当然,却也没人讨厌他。

街坊们都是远远的站着,用瞻仰神灵的目光在目送他来来去去。

江鸽子前几天见到连燕子站在街边,跟一群太太解释涨价这个问题。

他是这样说的:“太太们!我当然知道涨价这件事!首先,诸位要明白,涨价不一定坏的,也不一定是好的,而常辉郡这段时间的涨价问题,只是通货膨胀的一个表现,如果各位太太希望了解这件事,那我们要先从这次新党改变供给政策,作为开始来解释这个问题……那么,为什么新党执政要改变供给政策呢?我们还是要看他们幕后党魁的个性以及人格,才能分析出,新党的经济政策五个目标总章是如何形成的,新党的党魁名叫……他出生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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