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十里人间(408)

“这个~又是啥?”

黄伯伯脸色神秘又兴奋的说:“嗨,就是个淫曲儿,早就被禁了……,嗨!也没人说禁了,就是没人敢唱,这曲儿叫春~春戏!您说他怎么在这时候唱这个?”

他这句话声就有些大,身边一个满面是泪的老太太听到,人扭脸就悄悄骂道:“呸,快滚!莫呱噪嘞~你懂个屁!这样的曲儿,他是唱给亲人,恩爱的人听的,不是给你这外人听的。”

她一脸激动一脸泪的迅速扭脸,肩膀都是颤悠的。

江鸽子与黄伯伯一脸羞臊的闭了嘴,如今却是懂了。这跟老夫老妻被窝里嗯嗯,被窝里放屁都不会不好意思是一个道理。

薛班主在这个场合,唱如此私密的曲儿,却是他把老戏迷,老街坊们都当成了他的契约人。

他念完了前白,终于调整好他的铁琵琶。随着一声琴弦脆响,薛班主的声音便清亮清亮,缠缠绵绵的送了出来。

铁琵琶九州第一弹拨乐器,它音儿一出百音匍匐,可薛班主的嗓儿,却把铁琵琶生生逼成个伴奏,它本也就是做这个的。

江鸽子听过老班主各种各样的铁琵琶,也听过他唱曲儿,可是却没听过这样的曲儿。他听不懂戏文,人年轻就觉着墨迹又缓慢。

可如今么,他却被抓住了,有些气恼的想,好听的很,想着~以后竟然是听不到了啊。

从前常听水磨音,可到底水磨音是什么?现下却能形容了。

用他的话来说,好像一块千年的陈化料,被人悬着几十米的绳子从峭壁上挖出,它本就天生不凡,不生平土,不续水源,又高又俏迎风张扬……而这块不凡被人打磨去了毛刺,车成珠子戴在行家手里,会用一生的时间爱若珍宝的反复盘完,最后它成为油润朱红的一颗颗宝珠,便是上等的真玉都无法与它论色,大概老班主的水磨音就是这个意思吧。

打磨够了,光抛好了,年代到了就真香了。

三分天生天养的好条件,七分人事沧桑反复经历,他用声音搅合一池子春水,想你入魔你就入魔,想你上天,你也就上了……

天籁不过如此。

从未见过几十岁的老先生,还有这般的气韵。那音儿就像小勾子一般,搅合的江鸽子心里痒痒的,春春的,浮浮的,飘飘的,荡荡的……

他忍耐着,却没发现身边这位早就忍耐不住的抓住了他的手反复摩挲,他也不介意了。

就看着他笑,他也笑。

“……暮风卷春席,絮雪染琴床。自如梁上燕,吁吁挽孤衾……撒欢儿的蚂蝗见了蜜,玉鞭袅袅龙轻泣,娇客轻喘泪满襟,萋萋芳草就合了春泥……”

几只黑白喜鹊,衔着枯枝放在女贞树杈上搭窝儿,江鸽子他树儿子吐着嫩芽颤巍巍的看着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老班主就上路了。

老班主走了的第二个月,秋日如约而至,家里便又来了访客,不,算是走亲戚吧。

“这次回来,你准备住在哪儿?”

江鸽子看着盘着腿儿的关暖阳问,关秋安满盖尔跑着代表北燕建交,人丢下那胖子是奔着自己回来的,也不能把他送到山上大宅里呆着。

江鸽子最近脾性软绵多了,所以看着自己这个倒霉催的小舅舅,他也温柔起来,当做正常亲戚招待着。

“瞧着你倒是胖了些。”

关暖阳下意识的摸摸胳膊,点点头。

他的打扮一贯是严肃的,最严肃的白衬衣,最严肃的马甲,最严肃的正装蓝裤子。

他曾是邢家最好看的孩子,现下是清俊严谨,平素很少笑,只有看到自己在意的人,他才会略微松快,露着一点点笑摸样。

他对江鸽子说:“我还算好,学校里老先生照顾我,并不强迫我跟课,我就跟着那胖子吃了半个盖尔,真是~什么都见识到了。”

说到这里,他对江鸽子关心的说:“你~你也不要常闷着,也要出去散散心,见见外面。”

江鸽子脑袋里立刻浮上佛偈艾利,他迅速的摇头拒绝。

他到盖尔以后就有了柯南属性,不,柯南都比他吉祥,人家一集死一个,偶尔两三,他倒好,所过之处一城一城的死人。

关暖阳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用手推到江鸽子面前说:“我去的那些地方,有些好景致,好吃的东西,我就写下来了,想着以后你要有时间,就也去看看。”

江鸽子笑着取过小本翻开,见那第一页作业作文般的写着:

六月二十,西大陆元苩楔山。山上有很多竹子,长的短的竹子,有很多,绿了几个山头……元苩人在竹子下面养黑色的猪,猪叫元苩猪,可做粉蒸肉……

嗤……

小舅舅有个没啥文采的脑袋。

关暖阳严肃的脸上泛起一些红色。

江鸽子给他面子的放下本子问:“他对你好么?”

关暖阳认真的点头:“好,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也拌嘴,就是气不过夜。”

“还拌嘴呢?”

“恩,他不减肥,这对他的健康很不好……”

他们正说着,俞东池却来了。

他推开扇门进屋,一边走一边对关暖阳熟稔的说到:“你回去跟他说,他如今是北燕在外的体面了,再这样下去,外面那些人以后一想起北燕,就想起他那张肥头大耳的,不好好减肥我就把他调回北燕搞基建去。”

说完他坐在江鸽子身边。

关暖阳换了姿势行礼。

俞东池很坦然的受了礼。

江鸽子笑眯眯的看,虽然关暖阳是他血缘上的长辈,然而俞东池给他发薪水,给他庇护,他就应该给人家行礼。

这两人坐好之后,关暖阳将自己带来的一些私密文件拿出来给俞东池汇报,江鸽子便站起来,慢慢走到扇门面前推开,溜达到中间的小院子里。

小院子里,一对穿嫩黄色薄呢儿裙的小姑娘正在看头顶的女贞树。

许是家里并没有几个小孩儿,树儿子今天就很兴奋。也不知道它从哪儿得到的宝贝,有缺了胳膊的人偶,还有没打开包装的纸盒冰激凌,小孩丢掉的破皮球儿,巷子口婶子卖的油炸肉丸子都被它顺来一盒。

人家枝叶多,手多,就齐齐拿了一堆的送到两个小丫头面前。

听到动静,俩丫头就扭过脑袋瞪着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她们被教养的很好,认真的行礼,安静严肃的等他先开口。

看着这两个孩子,江鸽子难免会在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这是妹妹啊,就连江吃饭我都能忍耐,我对她们为什么不能好些呢?

是啊,这就是两个刚刚入初级教育的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他甚至不知道她们真正的岁数,就只知道她们叫大瓜子,小瓜子。

江鸽子坐在廊下与她们对视,好半天才超别扭的问她们:“你们……你们喜欢钓鱼么?”

大的小姑娘有些蒙的看他身后的扇门。

关暖阳自然不能出来救她们,实在没办法,这孩子只好小声问:“钓~鱼?”

听这声音软的,是妹妹啊。

江鸽子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摸这小丫头的脑袋说:“是啊,钓鱼……恩~我就带你们去钓鱼吧。”

两个孩子互相看看,她们自然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是哥哥。

可她们跟这个传说里的哥哥却也没什么感情,虽舅舅总是说,她们要报答哥哥,可报答是个很复杂的词汇,要到成年了才能理解。

大瓜子小瓜子被带走那一年开始,江鸽子就每个月都给关暖阳寄一笔教育金跟抚养金。

没见到跟见到了总归是不同的。

三个有血缘的人互相试探着,都不是那种热情人,就缓慢的相互牵扯。

以前江鸽子常看老三巷休息的日子,有长辈会提着简陋的自制鱼儿,带着家里的一串儿孩子到码头那边儿钓鱼去。

那时候他想过家庭,想着我要是有个孩子,我也带他钓鱼去。

他耐心问:“钓鱼去么?江边有很大的鱼,我们可以钓几条,晚上回来吃。”

上一篇:大庆小世子 下一篇:一世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