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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间(77)

那城里与他惯熟的典当行如今也派了人来,黄伯伯给两头搭线,买卖成了,人家两边都给钱儿。

开始,他还不好意思要,可旁人也不能看着人家一把年纪给你贴白工不是。

这一开始,那就了不得了,黄伯伯发现,自己给人搭几天的线儿,私下里赚的不比在恒泽当拿的月钱少。

旁人需要他,又尊重他,能赚钱了,又能给儿女们扛长工了,老爷子总算是彻底恢复了元气儿。

江鸽子送了墨女士他们离开,回头冲着这老头儿就乐了。

几天没见,这老爷子也不讲究了,平日的青布长衫也不穿了,就穿着简单的两节子棉布黑色老衫,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打着布头补丁的烂蒲扇,一下一下犹如花花太岁一般的扇动着。

瞧这一脸的吉祥如意,肥油都要冒出来了。

可没少吃街坊的谢酒吧!

这老头,一辈子就爱这份尊重。

也是没谁了。

江鸽子递给他一个新鲜果子,这爷俩也不讲究,都是在衣服上蹭蹭,咔嚓咔嚓一顿咬。

老头儿一边咬果子,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看家门口,确定安全之后,这才扭脸一脸神秘的笑着说:“杆子爷,有个事儿跟您说个乐儿!”

江鸽子瞥了他一眼:“乐儿?啥乐儿?说呗。”

老头儿脸上似笑非笑的闪过一些古怪神色,却故作难受,很是假模假洋的叹息了一口气说:“我那个老东家您还记得吧?”

“恒泽当?”

“对!”

“恒泽当怎么了?不是搬走了?”

老头顺手把蒲扇一放,一拍自己的老腿叹息到:“哎,祖宗塌坟顶了,他家坏了规矩,您放了他们家一马,老天爷瞧不过去了呗。”

江鸽子轻笑:“恩……老天?瞧不过去了?”

老头儿认真的点头,满面的可惜:“大南头,刚买了新屋子,才收拾了一半儿!衙门就上了门,呼啦啦好几群老兵给他家倒了仓,那一屋子贼赃……啧啧,您是没看到,咱常辉以往官家挂了号的玩意儿,都在他家呢!您说,这人就不能太聪明了……本本分分的不好么?啧啧……可惜了,几百年的老店,哎……如今,老东家,少东家,大掌柜一个没少,如今都关起来了,可惜了……啧啧……”

江鸽子咔嚓咬了一口果子。

“哎,前几天我还去探了监,怎么说呢……这人啊,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您说是么?”

我能说不是么?

江鸽子不理他,咔嚓,咔嚓啃果子。

那老头牙口好,又吃了半个果子,这才神色诡异的看看江鸽子的肋骨,又做出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说到:“哎呀,咱们不提他们,咱说正事!我的杆子爷!您老喊我有啥吩咐呀?”

江鸽子吸吸鼻子,指指二楼说:“您可甭喊我那个破名儿了,忒难听!是这样,劳您上去帮着过过眼……这二楼东西不少,我也不预备搬走了,你先去看看,价格你随便给。”

黄伯伯表情很是便秘的看了江鸽子几眼,看完背着手上了二楼。

这老江家,江坝头以前有多少东西,他是门清的,不过这杆子爷有什么,他却不知道了。

江鸽子在老三巷四年了,人家压根没请人上过自己家二楼,就连对门老段家,也就是一楼,就连后院,江鸽子不请,四嫂子也从不主动迈步。

这老头上楼,呆了足足有一刻钟,才一脸震惊的下来。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吧。

江鸽子知道他看到什么了,不就是连燕子那套没有钉子,只有榫卯的那套家具么。

黄伯伯坐下,拿着蒲扇猛的扇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对江鸽子说:“这……东西我有些估摸不清楚,我认识的那几家,怕是吞不下啊!”

江鸽子笑笑,没所谓的摆手:“没事儿,一会子家门钥匙给您,明儿您只管带人来看,谁能吞下,您就给谁好了。”

黄伯伯可惜的摇摇头劝了句:“可惜了,如今这世道,虽然见天涨价,不瞒您,我却看着是往好了走的……我若是您啊,我就放放……”

他认真的敲敲桌面儿,神色郑重提醒到:“越久~越好!”

江鸽子摇摇头:“算了!我也不存钱儿,家里最近还有个读书的要我供着,受个累,您就悄悄咪咪的搬走,这事儿我就托给您了。”

黄伯伯看劝着没用,便无奈的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又抬眼看看天气,最后无奈的摇头说:“若是这样,您稍后,我今晚就给您办好了!”

这老头说完,站起来就要走,江鸽子却一把拉住他,回手把自己家钥匙放到了他的手里。

待他离开,江鸽子随手锁了屋子,背着手准备最后看一眼旧的老三巷。

此刻,天色已然全黑,可是附近工地各种大型机械上吊着的强光灯,却把老街照的灯火通明。

老街从未这样狼狈过,满地都是狼藉,到处丢的都是垃圾破布片儿。

可是,这狼狈之中,却又有一抹新鲜的活跃色,支撑在老街上空。

天气闷热,江鸽子走到哪儿,头顶的树叶就把小凉风送到哪儿。

江鸽子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欢喜,他便也欢喜起来。

女贞树巨大的树叶摇动着,有几片还被那些强光穿透,露出的叶脉竟上了一些火焰色。

看上去,真的是漂亮极了。

走到路口,江鸽子脚步停顿,他又看到了小柱子,还有坐在桥边下棋的那对老秀才,他们安静的呆在自己的世界,做着重复的事情。

小柱子拿着一把砍柴刀,打开家门正在往外走。

江鸽子立刻有些困惑,因为小柱子的三头身变成了四头身,他转身又去了镖局那片地方。

顿时呆立当场。

镖局子的霍舍师傅已经消失了,他家老镖局那片地方竟然换了背景,成了一座小山,一条瀑布,瀑布下还有个开满碧叶莲花的池塘。

池塘边上,一座精致的草顶水榭拔地而起。

那水榭四面罩着青色烟纱,于风中起起伏伏,宛若烟云一般。

步入水榭,那地上有蒲草垫一对,还有有一简陋琴台,台上放一架古朴的瑶琴,左右还立着冒着青烟的青铜鹤型香炉……

最奇怪的是,那香炉边上还放着一支凤钗。

江鸽子从不知道这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在以前的游戏世界,很少有人离开新手村,还会再回去的。

他随手拿起那只凤钗看了一会,又原样放了回去。

退出水榭,他又看向那池新塘。

水塘水质清澈,透亮折光,睡莲娇憨,荷叶碧绿,还有一大群漂亮肥美,吐着泡泡的各色大锦鲤,这些锦鲤江鸽子以前在地球杂志上见过一些,皆是很有名的品种,像是红白,三色,秋翠什么的……

池底,西瓜大小的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了一池子,在光线的照射下,这小池塘被那些五色石头,衬的景色美丽至极。

此地,确实漂亮,然而江鸽子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惊的,足下脚步也始终是急促的。

游戏的时间竟然奇异的在流动了,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里的时间也是活的么?竟然不是重复的么?

他翻身快步回到了巷子口大槐树的面前,

算是彻底看呆了。

槐树下的李嫂子,她居然挺着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大肚子,神色憔悴的坐在一个简陋的板凳上,在家门口做起针线来了。

她一边儿做针线,还会一边机械的往城门口看。

正在此时,耳边传来咣当,哗啦的几声脆响。

江鸽子猛的回头看去,却看到,已经长高的小柱子背着一捆干柴,表情僵直茫然的在满地转圈儿。

就在他的身边,却坐着四嫂子家的品鸿,正看着地上的一叠破碗,满面的欲哭无泪。

小柱子看不到段品鸿,段品鸿也看不到小柱子。

如此,双方就都十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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