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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福(766)

作者: 晓风清露 阅读记录

歆姐儿却不曾想,黄九姑娘这个被人忽略的丫头,竟然没有回去,而是一路上跟着自己来了翊坤宫。

还是连翘好心,提醒了歆姐儿一句,若不是黄九姑娘,她也察觉不到林芷萱生了病,秋菊被困在里头,也递不出话来,歆姐儿这才注意到久久不肯离去的她。

让人安顿好了林芷萱之后,便出去见了黄九姑娘一面,还以为黄九姑娘要因为此时来跟自己邀功。

却不曾想,黄九姑娘竟然要跟她借一步说话。

歆姐儿点头许了,与她去了西梢间,黄九姑娘这才犹犹豫豫地将黄桢今日托人让她打听林芷萱下落的事与歆姐儿说了,末了又犹豫着说了一句:“嫔妾家世微薄,当初能进宫,也全是托了王妃娘娘的福,虽然如今我自己不争气,闹成这样一个笑话。可是我哥哥和嫂嫂都是真心对娘娘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皇后娘娘只管开口。

哪怕……哪怕,到了最坏的地步……”

黄九姑娘的话忽然止住了,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大胆地替淑慧公主和黄桢做这样的决定。

歆姐儿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哪怕到了最坏的地步,魏明煦不顾念林芷萱的生死,而强行打回京城,谋朝篡位。黄九姑娘和黄桢,也愿意冒着风险,将林芷萱平安送出皇宫,保全林芷萱的性命。

只是这件事情太大了,黄九姑娘不敢宣诸于口。

可她如今竟然肯说这样的话,也已经让歆姐儿心中感动了。

歆姐儿安慰着她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也替姑姑谢过你。只是如今姑姑尚且昏迷不醒,外头的事情也还不知究竟,不能贸然行事。你今日也受惊了,先回去好生歇息,等姑姑醒了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黄九姑娘犹豫了这么久,终于将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在这深宫里头过活,总不能一直一成不变。

要想变,就要冒险。

黄九姑娘也像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若是将来魏明煦真的起事成功,那么这一回,自己帮她,将来林芷萱一定念着自己的恩,会将她从这个活死人墓里挖出来。

如果将来,还是魏延显做皇帝,那么自己此回也是帮了皇后娘娘,将来有什么事,歆姐儿也一定会照应着她的。

便冒一回险吧。

黄九姑娘再三谢了歆姐儿,这才离了翊坤宫。

外头,艳阳高照,积了这么多日的雪,终于开始缓缓地融化了。

可是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明明极好的天气,风一吹,却更加刺骨了。

秋菊和连翘小心翼翼地照看着林芷萱,给林芷萱喂了一些暖暖的红枣小米枸杞粥。

林芷萱倒是都喝了下去,秋菊给林芷萱灌了汤婆子捂着冰冷的手脚,轻轻搓揉着麻木的胳膊腿,疏通着血脉。

歆姐儿守在林芷萱床前,只盼着她能早日好过来,早日醒过来。

林芷萱却并不觉着痛苦,她只是冷得很,很冷很冷,冷得她只想蜷缩在床上,拥着被子睡去。

仿佛冬眠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冻僵了,只是仿佛睡的并不安稳,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境。

梦里,她看见了疏哥儿稚嫩的小胳膊小腿儿,踢踢蹬蹬,咿咿呀呀,却仿佛是被人放在了一个篮子里,篮子顺水而下,竟然要飘摇远去。

第977章 故梦

这么冷的天气,是谁将她的疏哥儿放在冰冷的河水里,那该多冷啊!

林芷萱只觉着浑身发寒,可是疏哥儿却仿佛不觉着冷,在那摇篮里,还依旧咿咿呀呀地想要说话,还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林芷萱。

只是疏哥儿在河里,林芷萱却在岸上,林芷萱顺着河水大声呼喊着疏哥儿的名字,要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看疏哥儿就要远去,林芷萱不顾河水冰凉,趟进了河水里,想要追上疏哥儿,想要救回疏哥儿。

却只看着疏哥儿的篮子越飘越远,林芷萱焦急地呼喊着,自己也涉水越来越深,眼看河水就要漫过自己的头,林芷萱却忽然觉着眼前的河水有些莫名的熟悉,仿佛在的什么地方亲眼看见过。

然后,她便看见了身旁稀疏错落的芦苇丛里,忽然飞出了一只流萤。

天色一下子从清晨变成了黄昏,天上竟然又缓缓出现了月亮和星子,让那萤火虫飞舞得越来越清晰。

林芷萱看着那只萤火虫,却忽然顿住了脚步,想起了那是什么时候。

那是那年秋闱,自己跟魏明煦还有九姐儿去南苑围场围猎的时候。

那一夜,他骑着马领着自己出去玩。

在眼前的这一片宽广浩大的河水中,在那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林芷萱瞧见了两世自己默默追寻的秋萤。

当初,自己曾经对着那只萤火虫许愿,希望自己,能给他生个儿子。

过往的那些记忆如同眼前快要漫过头顶的河水一般涌了上来。

林芷萱几乎要在那条大河里溺水而去。

她的四周除了压抑的河水就只有黑暗,只有芦苇的鬼影在摇曳,让她心惊胆战。

她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从前一个人面对全世界的日子。不能累,不能认输,不能彷徨。

她原本就是这一世与魏明煦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常了,觉得腻,觉得厌烦。

觉得一个人无忧无虑的其实也挺好。

可是,那却是在无病无灾,在眼前的局势尽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时候。

她会觉着自己无所不能,觉得一个人也可以撑住全部。

可是如今她病了,如今她受伤了,如今她躺在床上病得爬不起来,她好累,好疼,每一根骨头都是软的,她咳嗽着,几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她才发现,自己眼前的希望,竟然只剩下了那一抹摇曳的荧光。

她忽然想他。

想他能在自己身侧,想念他温暖的体温。

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每夜并肩躺着,他批他的奏折,自己看自己的书。

锡晋斋摇曳的灯光昏黄成暖流,再怎样的寒冬,也从来都不曾冰冷过她的心。

原来其实,从前温暖她的手,她的脚,她的心的,并不是锡晋斋底下的烟道。

而是他啊。

是自己使坏地将冰冷的手贴在他的身上,冰的他一个机灵,然后嬉笑着被他捉住手脚,他总是一边嗔怪她,一边将她拥进怀里,用他的身体,温暖着她,一边碎碎念着:“要多吃鹿肉,多喝羊肉汤。胡良卿这个大夫怎么当的,他给你调理身子的药怎么一点都不管用,还是这么凉。”

自己体虚,怕冷又畏热。只有他冬暖夏凉。冬日自己被他里抱着取暖,夏日里,自己总是烫得像个火炉,还总爱粘着身上凉凉的他。

那个在自己枕边睡了十年的人,与自己水乳交融,同床共枕,寒暑与共。林芷萱总是很贪恋他的胸膛,尤其是在出了什么事情,让她不安让她慌张的时候。

林芷萱总喜欢被他用力地抱着,倚着他宽厚的肩膀,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有一种窒息的踏实。

他曾经给过自己那样安逸的十年,只属于自己一个人,那样温暖,美好。让自己想起他,心便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嘴角洋溢起幸福的弧度。

林芷萱忽然忍不住在梦里落下泪来,因为在梦里没有他,怎么都找不到他。

只剩她一个人,在无边的黑夜里艰难前行,看着自己的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感受着压抑的窒息的河水朝自己奔涌而来,四处都冰凉彻骨。

他想要的不再是自己了。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那个冰冷的无人之巅,那个只有勾心斗角的云诡波谲的世界。

他不再需要自己站在他的身旁。

他不要自己了。

林芷萱的胃忍不住抽搐,想将喝下去的药和粥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