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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千秋(84)

作者: 邢风风风风 阅读记录

秦琅睿点点头,狠下心转过身,将百里云砚的残影甩在身后,直直冲着龙椅奔去,心头的苦涩皆化为一滴滴泪珠,滴落在空气之中,挥发散去。

他听见百里云砚一声叹息:“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今后的路还有很长,一定要坚强地前行下去。”

秦琅睿将全身的力量付诸与一点,龙椅应声炸裂,一把通体漆黑的剑从中破出,如同上天送来的救命宝物一般,秦琅睿毫不犹豫握住剑柄,原本堵塞的经脉重拾法力。

破阵子乃是破阵之剑,是他和百里云砚的定情信物,两百多年来一直按照百里云砚的布置留在此处,直到清琅的转世重现于世,哪一天来寻找自己的过往时,唯有这把破阵之剑能够做到在此绝境之中否极泰来,这是百里云砚最后为他设下的一道防线。

这是为他夫夫二人特制的武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拿起阵眼,离开古皇城。

“琅睿!小心它过去了!”齐轲追着子斐上来,奈何子斐像是脱缰野马一般控制不住,气势汹汹地要取秦琅睿性命。

秦琅睿转过身,双手紧握冰凉的剑柄,坚定的眼神之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烧尽了离别,也烧尽了不舍。

子斐尖叫着伸出自己的利爪,惊雷滚滚,霎时间天空乌云密布,颇有一副暴雨将至的架势,零丁雨点锐利如针,越下越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琅睿抄着破阵子,毫不犹豫对着子斐一刀劈了下去。

那一刀不仅仅劈开了子斐的魔身,同时也将空中的黑云劈为两半,稀疏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到死气沉沉的皇城中,寓意着死而复生。

秦琅睿颊边、手边、脚边,数片破阵子的残片划过,而他的眼中倒映着星空一般美丽的星尘,断裂的破阵子剑身之中洒落无数法力,带着百里云砚的记忆一同飞上九天,残片之间交相映照着百里云砚的人生,有欢笑,有喜悦,有无奈,有悲痛,有气愤,也有无止境的孤独。

“我自以为......我的死于你而言是解脱,为何你却如此孤独....”

秦琅睿痴痴地抬起手,触碰到其中一片记忆碎片,控心的天性使得他毫无防备地接纳了这些属于百里云砚的点点滴滴,头脑之中一阵翻江覆雨,无数双手将他扯入回忆之中,那是不属于他的过往的,百里云砚的后半生。

元梁三十五年冬,平王百里云砚发动政变,辽东、定远、河套三军同时围攻皇城,清君侧,拨乱反正。三十六年春,锦城关突发大水,皇城一度断粮,刘相私自颁布诏令,开城门,迎新君。三十七年春,百里云砚入主皇城,黎扬帝退位,百里云砚成为黎国新君,改国号为长华,迁国都至京。

庞子龙忧心忡忡地望着废墟之中立着的百里云砚,不知如何开口,皇城被大雨毁了大半,这座城也算是不能再住人了。

明日一早,新帝将会带着定远军回到新都,这是他们最后一夜留在曾经生活过的古城,百里云砚大半生都在此度过,想必也不愿离开此地。

“陛下,逝者已逝,不要太过悲伤。”庞子龙小声劝导他,清琅被杀那一日,百里云砚虽然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可自此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笑,不再悲,不再深情,做事的手段也越发狠厉起来,百里云砚越来越像是个皇帝,决绝无情的帝王。

百里云砚扯扯嘴角,声音沙哑:“他都走了,还有何事值得我悲伤?”

说罢,百里云砚转过身,眼中满是哀伤,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如寒冰一般:“他的尸身.....可找全了?”

庞子龙哑声道:“刘相设法将清琅君的身体保住了.....至于头.....那一日被悬挂在城门外,也不知最后落到何人手中。”

百里云砚死死咬着嘴唇,鲜红的血珠溢出,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尸身用上好的棺木装起来,择日请人算一算皇陵建在哪较好。”

“陛.....陛下,草民.....有事要奏......不知陛下是否得闲,听听草民的话。”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拄着木拐杖颤颤巍巍走来,可现在百里云砚九五之尊,岂是由得这等下人随意染指的?

庞子龙皱着眉,正想上去拦下老乞丐,百里云砚止住他,俯下身问道:“老人家,有何事要同我说?”

“陛下,您贵为天子.....这样未免也....”

百里云砚瞪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又不是在京城,哪来这么多三教九流的规矩?”

庞子龙拿他无法,只得让老乞丐继续下去。

“陛下,清琅君的头......那一日被我们从城门上抢来,埋在城外十里开外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您与清琅君对我们有恩,狗帝的做法实在是令人发指!谁看得下去!”老乞丐气急败坏道,双指颤抖地指着城门之外的一座小山。

百里云砚深吸一口气:“多谢,云砚......感激不尽。”

“陛下,那不过是个小小的衣冠冢,若是您得闲了,将清琅君厚葬皇陵吧!”老乞丐摸摸鼻子,行了个礼,径直离开。

“庞子龙,劳烦......帮我跑一趟,我去北苑收拾收拾,看看有什么能跟着他一起走的。”百里云砚捂住脸,双眼干涩,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还记得他牵着清琅的手在这小街小巷之中穿梭。

他也记得清琅爱吃街角的糖炒栗子。

清琅喜欢五彩斑斓的小玩意,这些都如不久之前发生过的事,历历在目。

百里云砚感到一阵心悸,苦涩的味道泛上鼻头,他都夺得了江山,成为了皇帝,可他拿到这一切要去夺得欢心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老天对他的惩罚就是,在他功成名就之时,痛失一生挚爱。

百里云砚不知自己如何走回北苑的,他习惯性地走到房前,一如往常小心翼翼敲了敲门,柔声轻轻询问道:“清琅,我可以进来吗?”

清琅向来会嬉皮笑脸地回答他:“没带东西,不准进来。”

百里云砚将头靠在门上,双手轻轻抚着那残破的木门,岁月蹉跎,可他快要离开这了,要去到一个没有清琅,没有家的地方。

“我给你带了后印来......我答应过你,你会成为大黎的第一个男皇后,不知这样,夫人可还满意?”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百里云砚自欺欺人地认为,是他做的还不够好,清琅才没有回答他,之前答应过清琅的事,他在死之前都要一件一件完成,直到完成了清琅与他的约定,他才有脸再次叩响这道门。

“我走了,等我开辟一片崭新的江山,我再回来找你。”百里云砚浅浅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法子,可你答应我还会再见,一定要言而有信。”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卧房,一步一步踏进后院,池塘边的昙花也不知开过没有,蔫哒哒地垂头在水边,毫无生机。

一阵清风吹过,突然耳畔传来一声陶瓷碎裂,百里云砚应声去寻,假山边落着几片零散的白玉壶碎片,酒渍早已风干成痕,他顺着落下的方向抬头仰望,只见他最中意的白玉壶翻倒在假山边缘,要是现在再来一阵风,恐怕它就要落在光秃秃的地面了。

百里云砚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假山之上,白玉壶旁还放着一只小小的酒杯,无论怎样吹风都不会倾倒,酒杯之中盛着清酒,酒杯之下,压着一封残破的信纸。

这是清琅的亲笔信,工整遒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云砚,酒很好喝,等你回来了,记得把它们挖出来。能够得佳人共饮,我三生有幸,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祝安好,清琅留。”

百里云砚苦笑一声,他不提自己还真的快忘了这一茬,出征之前再三嘱咐不许挖他酿的酒来喝,清琅果真没当成一回事。

他摇了摇头,捻起酒杯一饮而尽,热辣的汁液吞咽下肚,他扬起头正视前方,半个皇城尽收眼底,他再次确定了自己是大黎的皇帝,这江山,这社稷,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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