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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千秋(86)

作者: 邢风风风风 阅读记录

破魔手清琅君之名位列贤才之首,就他的人望与事迹而言,这贤才榜之首他当之无愧。推进修士与凡人共生的第一人,写出的著作也供于凡人参考,也是他率先开辟先河收取外姓弟子,因此修真界将他奉为先师。

紧随其后的乃是水宗洛情,此人才华横溢,纵使身死大魔之手,可他的破魔学说为除妖师一门的兴起奠定了基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人留下的大多术士被百里云砚列入禁术,早已失传。

再者则是南曜、花无陵与文缨。百里云砚早些日子确定了禁术与规矩,修真界一片祥和,众人皆知黎武帝最恨养魔、唤魔一类,他大肆打压养魔者,一时这类人销声匿迹,还给天地之间一片祥和。

见着百里云砚脸色稍霁,刘相小声试探道:“陛下可还满意?”

百里云砚将竹简拍在案上,一手撑着红木桌,另一手捂着额头:“你这家伙倒是懂得进退,娶妻之事就别再提了,不要逼得朕背叛他,朕一生一世就清琅一位妻,不会再娶的。”

每每记起清琅,百里云砚心中满是苦涩,他不知孤苦伶仃一人度过了多少年月,他自己也数不清过去了多少个日夜,就算清琅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之中已经渐渐淡去,他还是死死抓着那一丝信念不肯放手。

好景不长,就算百里云砚百般不愿接受,他孜身一人哪斗得过老奸巨猾的大臣们,黎武帝寿宴之日,大臣们讪笑着一个接一个上来向他敬酒,他不好推辞,一杯一杯喝下去,本只有些微醺,但侍女们搀扶他下去时放了一缸热水,他昏昏沉沉地泡在其中,望着明黄的帷帐,眼神迷离,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香味.....

第二日醒来,百里云砚望着怀中倚着的娇柔又丰满的身躯,他觉得寒意至脚往上升起,那一日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牵连出来一干大臣,各个都在朝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算他想要问罪,也不敢大动干戈,每人训斥了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

只是几个月后,女子传出怀孕的消息,百里云砚不能再这样坐视不理,他命太医取掉这个孩子,是庞子龙、展淇一干人跪在他的面前求着他,声声泣血,他不能没有子嗣,哪怕就这一个也好,这个孩子不能取了。

百里云砚气急,龙印被他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形单影只的皇帝后退几步,跌坐在龙椅之中,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紧紧抱着头,不知是在呜咽,还是在瑟瑟发抖。

庞子龙上前,听见他口中念着清琅的名字,长长的指甲刮在削瘦的脸颊上,留下道道血痕。

为了给孩子名分,百里云砚只得娶了此女,好在皇后出身为大将军白日升之女,于国于百里云砚的地位都有百益而无一害,在外人看来,黎武帝欣然接受,可他自此以后更加埋身于大国事务之中,再未踏过后宫半步。

世人每每提起黎武帝此人,手段高明,陟罚臧否因人而异,奖罚分明,治国有方,善用人才,提拔前朝良臣,择布衣出身却见多识广之人共同议事,内政修明,开举大黎盛世。于人民,纳税整改合情合理,裁兵十万,为人以身作则,节俭爱民,每年定期巡视地方官吏,考核查验条理清晰,得到百姓赞颂,留名青史。

又是许多个四季交迭,转眼间壮实的男人脸上布满皱纹,身体也日渐消瘦下去,唯独眼神之中还残留着年轻时候的英气与豪迈,他疾病缠身,恐怕再也医不好了。

“快要入冬,朕看了地方上报的账簿,储备还是充足的,若是遇上天灾,就近安排吧。另外就是,你们多留意江东江南的收成,若是今年收成不好,可以适当削减茶税,海税可以适当增加。”百里云砚放下奏折,沧桑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他能预见自己时日无多,趁着还有一口气,将江山打点好,留位给太子,他这一生便无悔了,“退朝吧,有事来议事殿。”

“臣等先行告退。”大臣们纷纷躬身行礼。

百里云砚重重咳嗽两声,血腥之气涌上喉头,他暂且先用皇袍掩盖过去,移开手时,眼角余光瞅见袖口残留的鲜血,他自嘲般笑了一声,回头喊道:“来人,替朕拟旨。”

长华三十二年,一代明君黎武帝驾崩,举国奔丧。

四季常青的长坷族内,清云望着紧闭的地宫大门,不知要不要去劝一劝里面的百里云砚。

他跪在神树前求了三天,不吃不喝,只是虔诚地恳求着圣子见他一面,人老了,自然也会看开不少红尘是非,清云虽然知道现在的黎武帝已经“驾鹤西去”,可百里云砚那一身病由不得他这样折腾。

这样想着,清云一脚踢开地宫的石门,日光照耀在茵茵绿草之上,神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几片绿叶落下,打在百里云砚的发上。

他已经有了白发,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大将军了。

清云正想上前唤他,一双冰凉的手扣在他的肩上,随着身后人用力一拉,清云步履不稳,往后栽坐到地面上。

圣子一袭白衣,头戴轻薄面纱,神鸟天都安静地在他的肩头用鸟喙啄着华丽的红羽,银白色长发在身后散下,发尾间缠蜷着条条藤蔓,仅仅从大门走到神树这短短的距离,地面上盛开朵朵幽冥花,蓝色的花瓣静谧深远,金色的法力汇聚成气,缭绕在他的身侧。

清云并未见过这样的时琛,他这副模样倒是更像树神降临,即使世间万物繁华都比不过圣子这样的高贵华丽,这是神树给予百里云砚最高的赠别,不仅是对一国之君的,更是对照顾了清琅十年的百里云砚的。

“我听见你在呼唤我。”时琛缓缓开口,他站在百里云砚身后,毫无平时的软糯之气。

“登基三十二年,我与清琅分别了三十二年,这些天对着神树,我好好想了想过往的种种。”百里云砚依旧跪在神树面前,不为所动。

“那你觉得那十年于你而言究竟是何?是业障,还是情劫?”时琛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道。

“那是我人生最美满的十年,我有家,我有闲,有一个知心佳人......真的没有比那更幸福的事了。”百里云砚仰起头,眼中泪光粼粼,“只是上苍告诉我不要太贪心,我失去了清琅,余生只能尽力做好我力所能及的事。”

清云捂着嘴靠在门边,眼眶红润。

时琛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你来求我是为何?你的寿命还有几年,好好的皇位放着不坐......”

百里云砚打断他:“我想知道清琅临死之前做了什么,与我而言是否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他的?”

时琛与清云面面相觑,时琛忍俊不禁走上前,白皙的手指摁在他的头顶上,神树枝丫齐齐伸出,缠绕在百里云砚的四肢,时琛将自己的法力注入百里云砚的体内,低声细语道:“那个笨蛋不仅仅放出了大魔,更是用了自己另一半法力将你二人的灵魂锁在一起.....你还能为他做两件事。”

一件事是以自己的阳寿换取保命印,若是能有转世,保命印能够直接作用于转世之人身上。

而另一件,百里云砚亲自要求回到古皇城,用破阵子做阵眼,在清琅的封印大阵之上增添一道新印,防止大魔破阵而出,殆害百代。

子斐畏惧他身上的神相,因此百里云砚此行十分顺畅,他将破阵子压在龙椅之下,此剑认主,只有他与清琅二人能够拿起破阵,若是有人意图不轨也无从下手,破阵子为破阵之剑,所有虚幻之物在破阵子下皆会受到压制。

百里云砚满意地望着坍塌的楼阁,抹了一把汗,向着记忆所在之处蹒跚地走去。

一路上虽然一个人也没有,可昔日时光如同走马灯般映入眼帘,那些回忆带着一股故土的味道,他就是长期在外的游子,终于得以回归故乡所在之处。

他老了,背直不起来了,可他还是要以当年那副坚定不移的模样走回北苑所在之处,一如他每次出征归来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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