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脸上还是一样的雀跃的笑意，似乎这二十年在他身上一切都并没有改变：“我第一时间就想见你！”
“若不是战舰不让随行军人带任何有生命的物体，我应该把你带去的。”
雁北在这时候说的你，指的是桑小文吗。但是他还是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那盆开得正艳红的花。
桑小文跟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那盆花，也想起来所谓的“花仙子”，眼底带上更深的笑意。
其实它是活不到二十年这么久的。
只是桑小文一直学着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也随着自己精神力的不断增长，试图将精神力灌注进去那花里。
她不仅早就学会用精神力维持模仿着人类的成长速度，也在几次尝试之后，成功的可以为那盆花保持生命的延续。
那花居然一直就这么活了下去。
她记得她将自己成功把精神力灌注给生命的事情，告诉爸爸的那一刻，爸爸复杂而沉思的表情。
桑温在那一刻确实想了很多。
就像李白可以直接凭空将已有的精神力化作三尺青锋一样，汉字能操纵的精神力水平高出了人类太多。
在精神力的领域，它们才是真正的主人。
站在雁北面前的桑小文已经是漂亮的大姑娘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对上雁北的眼神，她能看见他眼中的喜悦和调侃。
“你自己都不相信啦。”她这么轻飘飘的感慨一声。
雁北沉默了一下。
他一身军装穿得笔直挺拔。面容中的成熟棱角，早已确定他不是曾经的小孩子了。
只有小孩子会一直相信童话，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花仙子，相信自己家窗台上的那盆花，就会变出一个漂亮可爱的红裙子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就是花仙子。
而长大之后，小孩子也成为了大人，懂了很多事实和真理。
明白了所谓的花仙子不过是一个故事，明白了总是来找自己玩的小姑娘，一定会有更深奥的身份和故事。
雁北一直做的就是装傻。
而现在桑小文将这件事情说穿之后，他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看起来不像是刚刚接受了舰队表彰的许多女孩子的梦中情人，就像是那年那个，因为被父亲冤枉尿床，而慌乱到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如果你不肯说……”雁北还是开口。
声音坚定而有力。
“我永远都不会问的。”
他再次强调：“我说的这个永远，就是我的一生，我能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不会问。”
军装让他一身正气，二十年的青梅竹马，倒是让桑小文在这一刻对着穿着军装的雁北有些陌生。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有些乱。
一会儿想对着雁北生气，气他自从进了军队之后，就总是一口一个“我能活着的每一天”“我活着的时候”；一会儿想抱雁北一下，想委屈想哭，想问明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怎么那个皮实捣蛋的孩子就不见了，只给她剩下个这么会气人的雁北。
“我会告诉你的！”
桑小文抹了一把眼睛，背过身去，记起来爸爸的话：“虽然不是现在，但是绝对不会远啦！”
-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元沧看着桑温换下来了在编辑部工作时候穿的衣服，却并没有换家居服，而是去拿了一套更加正式的着装，于是这么问。
桑温抬手拽了拽领子。
“去见总长。”他说完这话，偏下头，就正可以和元沧对上眼神。
元沧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
面容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稚嫩，也淡去了瑰丽的少年气。
剩下了清透的冷艳，不笑的时候一打眼过来，被他望着的人总是要屏住几分呼吸。
他也确实不爱笑，但是在桑温面前，唇角的笑意眼底的笑意，是一直没有停过的。
“又去见他……”元沧嘟囔一声，抬起手来，接过了桑温打领带的活儿。
他一面忙活着，一面碎语：“说好了今天早些睡，能好好休息一下的，现在又有事情要去做。”
“我就知道，你早上去工作前给我的保证，纯粹就是在饭桌上哄着我的。”
“你看我之后会不会再被你骗……”
“我没有骗你。”桑温不喜欢把骗这个字用进自己和元沧的关系中，他垂眸，正看见元沧微微颤着的睫毛。
“我答应你的时候，是真的全心全意的。”
元沧抬头，看了他一眼。
桑温抿起唇角：“可是事情来了，它就是会……”
“你总是有道理。”元沧帮他系好了领带，叹口气，轻轻的一把拍在了他的胸膛上，“走吧。”
他转身去收拾东西了，桑温站在原地，指尖按在了元沧刚刚拍过的胸膛上。
看着元沧的背影，僵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
联邦五角大楼最顶层。
联邦总长肯汀的会议室。
肯汀将虚拟光屏打开。
他和桑温来往多了，对待桑温就像对待自己有着无限光辉未来的子侄，总是操心着担忧着，想帮忙将一些铺平，好让桑温专心写作。
但是时局到底是不可控制的乱了起来。
三人清楚的看到肯汀在虚拟光屏上展示出来的东西。
【去你的文学有用论！你还活在帝国时代吗？我的手写我的文字抒发我的感情，只要我喜欢它就是有用的！轮得到你这个妖精在这里说三道四？！】
【班杰尔先生巡回呼吁演讲第五十六场！！请将文学阅读提高精神力与文学有用论分开对待……】
【为古地球首次航行事件牺牲的五百九十二人的请愿书。
您好，在默哀后，请在这里签上您的名字……
我们线下纪念活动老时间老地点与您见面，活动内容包括：中央星政府办公路段游行、帝国罪犯监狱慰问、集体背诵集体阅读《花》《我睁开了眼睛》《四岁女儿写的短句》等等……】
【为什么不对帝国王室贵族的私产进行搜剿！他们用血统论骗了我们那么多年！我们要一个真相！】
【严惩帝国！当初最高审判的判处远远不够！】
【曾经的贵族应该被赶离联邦政治权力中心！】
待桑温和元沧将虚拟光屏上的内容看了个大概之后，肯汀苦笑一声，开口。
“其实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然预见到了这种混乱的局面。
但是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浩荡夸张。”
“你拿着十几份的论文报告，强烈要求当时就把海西西那边新人类精神力研究会才发现不久的成果公布给整个联邦。”
肯汀回忆起二十年前的景象，当真是有些历历在目。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当时，桑温一名大二在读的十九岁的学生，就有胆量直接联系到海西西——
要求见联邦总长。
在那之前，肯汀对于桑温的印象还是一个在文学上极其有天分的孩子。而在见面看了桑温的种种分析报告之后，他明白决不能用看孩子的眼光看着他。
“向整个宇宙、整个星际时代公布——阅读作品的文学性可以直接影响所稳定增长的精神力的事实。在当时还是有些太冒险了。”
肯汀长叹一声：“稳定才是……”
“稳定才是死亡的预兆。”桑温接过了他的话。
他手指修长，轻轻的在扶手上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虚拟光屏上不断刷过的各种言论。
“我曾经一直以为，稳定的缓慢的，才会是最好的。”
桑温摇摇头：“但是我们会这么想，我们想稳定缓慢的目的，无非就是不让人民群众受到什么伤害。”
“我们会这么想，我们的敌人不会。”
这个道理，肯汀又何尝不明白。
不然怎么会答应当初那个看起来是那么疯狂而冒险的举动呢？
“这是最混乱的年代，也将是最自由最优秀的年代。”桑温看着肯汀的眼睛，“我们将这个年代挨过去，后人会用毕生感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