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一身戎装，站在外面，平静的看着他。
她的身后身侧几乎围满了人，希雅从未出现在联合警署过，警察也不被允许被发现有类似狂热追星等不得体举动，但不妨碍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欢迎希雅到他们碗里来，一看到她去敲哥羽的车窗，所有人几乎都发出了“哦”的了然声。
哥羽挖掘出了当今唯二的女性，希雅来找他有事理所当然。
哥羽此时却很不愿意见到希雅，可这情况下他当然不能转头就走，只能硬着头皮摇下车窗，没什么情绪的问：“有事吗？”
希雅挺直了腰，郑重道：“明天我要出发去前线了，走前想和你聊一聊，可以吗？”
她想和自己聊一聊？聊什么？
直觉没有好事的哥羽心里一紧，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希雅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到了，他当然可以不去管周围的人怎么想，可他却还没活到这么超脱的地步，也还没做好和希雅撕破脸的准备。
“可我……马上要出门了……”他干巴巴的说。
“绿星战争让我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可能我不会再有下次发出邀请的机会了。”希雅说得一板一眼，“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想啊！哥羽心里呐喊，想问你真正的陆垚的一切，想问你最后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第一个问题希雅不可能说，第二个问题，希雅已经从她的角度说过了，她并不知道陆垚身上发生了什么。
哥羽沉默了一会儿，衡量之下，还是觉得希雅这儿的机会更难得，他叹口气，取消了自动驾驶，下了车：“请吧，我的办……”他顿了顿，想到散落在桌山的陆垚的大头照，赶紧改口，“我的办公室有点乱，我们去会客室吧。”
希雅不置可否，安静的跟在旁边。
如今哥羽已经是联合警署部长级的人物了，堪称身居高位，和军中作为上校的希雅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可是两人这么一前一后走着，他不仅不像地主，反而更像是一个带路的小弟，周围所有迎面走来的人几乎都在看到希雅的时候一脸惊喜，可随后冷静下来便立刻一脸小心的绕开，或者干脆停下来目视着他们路过。
明明新联盟根本没宣传她在绿星上的战功，但这女人从气场上就已经压住了所有人。
哥羽走向会客厅，心里不得不说有些苦涩。
是他不顾一切把素意和希雅挖了出来，他也确实靠他们获得了前辈难以达到的高峰，可是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他却已经难以与她们比肩，不管是希雅，还是素意。她们明明已经失去了过去在一党之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当她们一无所有的来到这个时代时，他，或者很多人都会油然产生一种不可直视不能轻视的感觉。
仿佛一旦做出不尊重的举动，那他们就是虎落平阳时欺负老虎的那群狗。
越明白这点，他就越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有那么长一段时间，都认定樊素意就是陆垚，她就算失忆，也骄傲到不像一个护卫、一个助理！他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会客室早在他决定下来时就已经安排好了，那是警署标配的迷你会客室，并且为了保密，在人走进去后，会客室就会关闭并且上升到云中成为一个高空包厢，有着怡人的山景和源源不断的茶水点心，是当下很流行的建筑形式。
两人走进去坐下，静静的等包厢升到了高处，希雅才开口：“醒来后就很少看到你，近来可好？”
哥羽点点头，有些局促：“嗯，还行。”
“陆垚很担心你。”
哥羽猛地抬头：“什么？”
希雅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陆垚很担心你，她觉得你为她有些太过费神。”
“……”哥羽吐了一口气，心情极为复杂，他想笑，笑希雅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他又笑不出来，希雅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的不确定起来，难道那人真的是陆垚？可不对，复原的录像明摆着证明她不是了，那希雅怎么可以这么认真的说出这些话？她明明恢复了记忆，她在说什么她心里清清楚楚！等以后他找到更确切的证据，把她的身份昭告天下之时，希雅该如何自处？！
“希雅。”哥羽沉声道，“我尊敬你，你是个很可靠的人，所以有些事，你就别搀和进来了。”
希雅眯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除了陆垚的事情，我还能搀和谁的。”她抬抬下巴，“天上吗？赢了绿星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坚持，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你明天就上天了，哥羽心里冷冷的想，不再期待希雅再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希雅，将军。”
“我以为你会愿意和我聊聊陆垚。”希雅一字一顿，“真实的，陆垚。”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应该知道，她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
“？？？”哥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却更加不明白她的意思。
说陆垚吗？真正的陆垚？她为什么来讲？
她说什么都不会阻止他寻找真相的！
打定了主意，哥羽强行笑了一下，装作不在意的道：“哦，那倒可以听听。”
希雅完全无视他的装模作样，垂眸喝了一口白水，轻声道：“我跟陆垚认识的时候，她已经跟在苏伊身边了，我和苏伊很不对盘，或者说我们跟实验室的人就一直不对盘，所以有一天突然看到陆垚一个人在锻炼，就手痒为难了她一下，之后发现，她还挺可爱的。”
哥羽：“……”
“我们说陆垚没有受过男人的伤害，其实是不对的。”
哥羽手一紧：“她难道也……”
“她考上了好的大学，但她有个弟弟。”希雅说了这一句，抬眸看看哥羽的表情，扯了扯嘴角，“瞧，那时候关于自己的事情，她开头只说了这么一句，所有人都已经明白她身上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哥羽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的，他饱读史书，可此时一想到那是陆垚的故事，他的脑子就有点转不过弯来，或者不敢自作聪明的瞎猜，唯恐被希雅含混过去。
希雅几不可见的叹口气，解释了起来。
“她的家境不好，为了上大学，她去当了兵，这段时间她的薪水几乎全部寄给了家里，等到她受伤退伍后发现，家人把她寄过去的钱全部据为己有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留了心眼给自己攒下了学费，她说不定连大学都读不完。”
“她的专业按理要不断深造才能有更好的前途，但是在她大学毕业后她就无力支付自己接下来的学费，而此时她弟弟也已经毕业，她当兵那些年的钱被她的父母用来打通关系，为弟弟安排了一个政府里的工作，至于她，因为她考了一个好学校，和一个名字听起来很厉害的专业，她的家人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可以养活自己。”
“陆垚走投无路，正巧苏伊的实验室在招收助理，她便加入了进来。”
“……”哥羽一脸空白。
“陆垚在加入伊甸园之前，或许会感到不公平和愤懑，但她并没有把仇恨点放在男权上，她不怨她的弟弟，她也不忍心怪她无能又麻木的父母，所以她忍受了一切，并且她知道在当时，和她有类似经历的人太多了，根本不足挂齿。”
“在加入伊甸园以后，她逐渐清晰的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也开始愿意和我们一起改变，但相比伊甸园的很多人，陆垚那点，根本不算事，她在里面听多了，见多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故事。”
“但相比我、芳芳还有苏伊等人的经历，其实陆垚的经历，才应该是最可怕的。”
哥羽沉默着。
“一个女孩，在遭受那样的不公平后，还认为她的经历是正常的。而其他人听了她的故事，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希雅声音发紧，“哥羽，这，难道不是那个社会最可怕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