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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18)+番外

贺渊微怔,虽觉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什么维护辩解的话。

在他现有的记忆中,如此嚣张跋扈的行径,赵荞大约真做得出来。

“她在京中的名声向来如此。这类恶形恶状的欺人之事,我都不必特意打听,光在同窗口中就听过不止三五件,”骆易颤颤抬起眼皮觑向贺渊,“我觉得吧,其实你没当真亏欠她什么。眼下事情既已经这样,你也不喜欢她了,那就没必要再放任她纠纠缠缠。我瞧着你被缠得也窝火。”

贺渊眸底渐渐凝起不豫:“你到底想说什么?”

“七哥,若你真喜欢极了她,她在外再如何你都不在乎,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若不喜欢,或许快刀斩乱麻还好些。”骆易没敢直视他,全程硬着头皮说完的。

贺渊目光越过表弟微垂的头顶,直直落在对面书架的某处,薄唇紧抿成直线。

片刻后,他沉声道:“好生读书,我的事不需你操心。时候不早,赶紧启程回沣南去。”

听他语气转为冷硬,骆易忙规规矩矩执了辞礼,大气不敢喘地出了书房。

走到门口,又听贺渊寒声道:“门关上。顺便告诉中庆,谁也不许进来。”

*****

贺渊靠向身后的椅背,双臂环在胸前,目光始终看着书架最高层的角落。

那里有个不太起眼的琉璃瓶。

四下很安静,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两道。

“还不出来?!”

贺渊神色冷厉戒备,是临敌时惯有的模样。

“赵二姑娘,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为何会在我书房的暗室里。”

以他的身份,无论在公在私,家里有几间暗室再寻常不过。

但他缺失了一年的记忆,也是前几日才“知道”,书房内这间暗室里存放的,多是金云内卫相关记档、卷宗副本。

内卫左统领掌管许多事务,又不必每日当值,便被允许将部分机密誊抄副本带回家中密存,若休沐期间有突发状况,也好及时应对处置。

连中庆都不知这间暗室该怎么进,赵荞是如何进去的?又进去做什么?

须臾后,书架缓缓向两侧退开,露出暗室的门。

暗室墙上镶嵌着几颗用于照明的硕大火齐珠,光芒柔和,浅浅流转。

赵荞无措地站在那光里,面色苍白且憔悴。

整个人看上去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是你从前告诉我的。你说,朝左后扳动琉璃瓶就能打开,里头除卷宗记档,还有张有趣的小床。你提了好多次,说我若来你书房可以进去躺一躺,”她低下头,小声解释,“我忙了通夜没睡,方才太困,就想起来了。”

如此机密所在,当然是因某个重要前提,贺渊才会详细告知她的。但此刻她心里很累,没力气细说。

那段只她一个人记得的从前,当时多甜蜜,此刻就多难堪。

原以为最近的种种是因他总归还是喜欢她,于是她也越飘越厉害。方才听见他与他表弟的对话她才明白,他只是出于愧疚、心软、不得已,勉强耐着性子容忍她。

对如今的贺渊来说,她不过就是一个“不记得,不熟悉”,还恶名在外的姑娘。

他并不喜欢的。

“卷宗记档我没动过。你放心,我就算看了也白看。若你不信可以问陛下或帝君,他俩都知道,我天生就认不了字。”

悲伤地静默半晌后,赵荞终于抬起头迎向贺渊警惕审视的目光。

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闭了闭眼。

“没有先问过你就擅自进去了,实在对不住。往后,不会了。”

往后,不会再来打扰了。

第14章

正申时,中庆叩响了书房的门。

得了里头主人允许,他轻推门扉走进去,轻声秉道:“七爷,赵二姑娘的马车安全进了信王府。”

他不太清楚早前书房内发生了什么。只知赵二姑娘离开时,看起来与前几日不太一样。

而他家七爷更不对劲,居然吩咐让派个人跟着,确认赵二姑娘的马车是否安全回去。

之前可从没这样过,最多就让他将人送到门口而已。

“嗯,”贺渊修长食指抵住额角,垂头闭目,“知道了。”

她方才离开时神情异样,像是被伤了心。

他不确定她是因听到自己与骆易的对话而耿耿于怀,还是为着自己严厉质问她出现在暗室而难堪愤怒。

总之一团乱麻。

仿佛听到自家七爷惆怅叹气,这让中庆讶异瞠目,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忍不住多嘴一句:“方才赵二姑娘看起来似乎有点难过。七爷,您说她什么了吗?”

“我说她什么了?”贺渊闻言甩开手靠向椅背,眼睛微微眯起,“她无端进了暗室,我就让她解释清楚怎么进去的而已。”

就算缺失了升任左统领前后这一年的记忆,可他十五岁进金云内卫,十六岁起担任小旗整三年。四年光阴里付出血汗累积的经验与习惯早在骨子里打了印。

严守机密是内卫准则中极其重要的一条。

今日就算换成自家亲娘在他不知情时进了这间暗室,他都不可能好声好气的。

“就说了一句让她解释清楚,我错了吗?”又没真发脾气。

中庆在贺渊跟前做事已有五年,印象里这还是五年来头回听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虽没至于大动肝火地失控咆哮,却隐隐有点咬牙切齿、无计可施之感。

“自是该问,”中庆偷偷舔了舔下唇,掀起点眼皮觑他,“莫非赵二姑娘不肯解释?”

“她解释了,”贺渊突然有点颓,恹恹靠着椅背,“说是我以往告诉她如何开启这间暗室的。”

这答案让他狼狈、惊慌、难以置信。

这间暗室里的东西机要程度极高,甚至有内卫撒在各地的暗桩名单与秘密鸽房地址汇总。堂堂个内卫左统领,会不懂这些东西攸关许多暗桩同僚的性命吗?!

就为讨好个姑娘,居然将开启暗室的机关详细讲解,还哄着求着叫人有空进去“躺一躺”?!

之前的贺渊这么沉不住气?急成这样,到底是多喜欢?!

中庆宽慰道:“信王殿下领圣谕协理国政,府中机密禁地想来也不少,赵二姑娘不至于像寻常小家子不识轻重。暗室的事关乎您公务,她或许一时气愤于您态度强硬,回头气消了,想必也能体谅您的难处。”

贺渊僵了僵:“若,不止暗室的事呢?”

“啊?”

“她在暗室里时,多半听到骆易那小子与我谈话了。”

贺渊瞪着房顶横梁上的雕花,有点说不清的委屈。

是气他在听人说她不好时,没有出言维护?可他又不知来龙去脉,这怎么说?

“她先前走时,哭了?”

“没,就是看起来有点伤心失望,”中庆想了想,“既您放心不下,不若……”

贺渊冷嗖嗖睨过一眼去,打断了他:“我有什么好放心不下?”

满心乱麻理不清。

等她气消了再来时,还得好好再与她谈一次才行。

*****

子时一过,便是十二月廿二了。

冬夜中宵,穹顶无星无月。寒风呜呜刮过,打破满园寥阒。

信王府后花园的湖畔假山旁,两道身形影影绰绰。

“二姐,人在难过时确实该痛快宣泄,哭是合情合理的,”赵渭单手拎着个酒壶,任夜风狂肆拂过自己发顶、鬓边,“可你为什么非得等到大半夜才哭?”

赵荞秀气地“嗝”了一声,哑声恼道:“难道我哭之前还得、还得翻黄历,挑个吉时吗?!”

下午她虽心里揪疼得难受,却半滴眼泪都没有。

晚上与几个弟弟妹妹们同桌用饭时也不大笑得出来,却还是没哭。

连她都诧异于自己的平静。

可当她躺在床榻上,睁眼看着满目幽暗时,突然就绷不住了。

非但想哭,还必须是“用尽全身力气,嚎啕出最大声量”的那种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