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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36)+番外

“怎么突然想起要出京去?”岁行舟盛了汤,随口关切。

赵荞笑道:“今年打算新扩几个说书班子,提拔了一批小说书匠。年纪小,不大镇得住场子,就想说让他们出去跑江湖历练,将来才好挑大梁。”

“那倒是,你也可以顺道出去玩,一举两得,”岁行舟也笑了,“几时出发?”

“元月十六吧,我让人看过黄历,说那天宜出行。”

“十六那日各府开朝复印,朝廷行大朝会,我就没法来送你了。今日以汤代酒,预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承您吉言,顺便再祝我这趟赚个盆满钵满吧,哈哈哈。”

就这么随意笑谈着,赵荞间或问一问岁行云近来有无书信或消息,岁行舟也言简意赅答着,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放下筷子时,赵荞忽然想起一事。

“哦对了,行舟兄,你这回给行云传家书时,麻烦帮我提醒她个事儿……”

岁行舟甚少见她说话吞吞吐吐,此刻见她话说一半就面露尴尬为难,久久无下文接续,当即也猜到三分。

“在行宫时,陛下与帝君是不是问你玉龙佩的事了?”

“对。虽说陛下与帝君都不是小气的人,可你知道,有些规矩没法子的,”赵荞很抱歉地叹气,“我无爵无封没官职,就是将东西借给朋友而已,被知道了也就挨顿训斥。不过,将御赐之物外借这种事可大可小,我怕拖久了被旁人知道要借机挑茬,虽不是多大麻烦,却也能免则免吧。”

岁行云常年在北境驻守边关,无聊得很,就喜欢找各种材料随手雕东西玩儿。去年夏天岁行云给兄长来信,说花重金托人买了块团山河磨玉,怕贸然下手将材料雕废了,便想问问赵荞那里有没有这种材质的玉佩给她瞧瞧真正工匠的手艺,也好做个参考。

刚好赵荞从昭宁帝那得的玉龙佩就是团山河磨玉,又是少府匠作司的皇家工艺,正是个绝佳参考样本。

于是赵荞便将那玉佩借给了岁行云。

虽然岁行云所在的大营就在赵荞此次要去的松原郡外五十里,但那是边境上的军机重地,她也知道自己不大可能见到岁行云的。

“我明白,你是信得过行云这朋友才借给她,这么久了也一直也没开口催促过,”岁行舟向她执了谢礼,笃定承诺,“放心,待你回京时,我定将玉龙佩亲手交到你手上,绝不给你惹麻烦。”

赵荞笑着点点头:“那就有劳行舟兄费心了。”

为瞒玉龙佩的事,她还在帝君面前偷偷甩了口黑锅给贺渊呢。

不过帝君那懒怠过问琐碎事务的散仙性子,这么小的事多半过耳就忘,肯定不会再去问贺渊的。

唔,在路上时对贺渊好点,尽量不同他闹气。

且不说别的,就冲他无辜且不知情地帮自己背着这口小黑锅,都该对他好点。

*****

国子学将在元月十七复课,骆易早早从沣南过来。

骆易见贺渊伤势比年前好了许多,又听说陛下派了太医官陪贺渊出京寻访某个医家高人,过几日便要启程离京,便约出来吃饭,算是提前为他饯行。

就这么好死不死挑中馔玉楼。

就这么好死不死一进门就瞧见赵荞送花给岁行舟。

那情那景,真让人不知该说点什么。

反正表兄弟两个脸色都不太自然,沉默地跟着小二上了另一侧楼梯。

进了雅阁落座,小二先唤人来给他们上了暖胃的甜茶,又等他们点好菜,这才退出去。

待小二去传菜后,骆易不是滋味地低声道:“他送她一束海棠,她还他一捧玉兰?活像交换信物似的。诶七哥,你说,赵二姑娘为什么突然送花给别人?”

虽他一直觉得七哥和赵二姑娘不合适,但……

感觉此刻的七哥似乎面有菜青色。绿绿的。

“不知道,”贺渊冰冷的眼神仿佛能将面前那盅热乎乎的甜茶冻到结冰,“这关你什么事?”

骆易觑着他,小心又道:“那,七哥,她是不是打算不要你了?”

“不知道,”贺渊端起甜茶盅,“这又关我什么事?”

冷冷哼两声后,咕嘟咕嘟将那盅甜茶一口气闷个精光。

骆易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七哥如此不顾进餐礼节。

他目瞪口呆片刻后,咽了咽口水:“七哥,你觉不觉得……”

“能不要一直问我回答不了的问题吗?”贺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骆易倏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射寒江,拿起小匙搅了搅自己面前散发着热气的浓稠甜茶,小声嘟囔:“我是想问,你就那么一口气喝光了,没觉得很烫吗?”

“还好。”

贺渊站起来,转身走到半敞的窗前,负手背对着表弟,偷偷吐出喉间火烫气息。

馔玉楼的甜茶真是怪里怪气。不但烫,而且一点都不甜,颜色也不好看。

第28章

昭宁二年元月十五,宜:开市、入宅、动土、造屋;忌:入学、习艺、订盟、出行。

辰时初刻, 旦行甘露, 天是藤黄色。

京畿道口的枫杨渡码头, 粗衣短褐的人们肩挑背扛,搬着大大小小的货物在船舸与河岸之间穿梭。

不少拎着行囊包裹的旅人站岸边,与站在船艄上揽客的船主讨价还价。送亲友远行的人们离情依依, 或不舍抹泪、折柳相挽;或强颜欢笑, 絮絮叮咛。

各类小摊贩们在旁卖力吆喝着, 售卖些便宜的时令果子或便于携带、能保存多日的吃食。

这是久居镐京内城之人少见的浮生绘卷,嘈杂喧嚣,平凡粗糙,却又质朴厚重,生机勃勃。

下马车时,赶了整夜路的太医韩灵原本还鼓着满肚子“起床气”, 可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中那股从昨日下午便淤积起的郁愤不平,竟奇异地软和下去了。

他转头瞟向身旁的贺渊。

同是一夜颠簸, 贺渊仍是双目清明。

若非两个多月前在邻水时就是韩灵负责诊治贺渊伤势,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容光焕发、器宇轩昂的这位,就是当初那个血淋淋昏迷在他面前的贺大人。

随后下来的赵荞对阮结香道:“你带着祁威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船。记住,要‘合适’,哪怕今日不能走都没关系,明白我意思吗?”

“明白。”

赵荞满意颔首, 熟门熟路地指指码头对面某处酒肆:“去吧。我们在春风酒肆等你。”

接着又对贺渊与韩灵道:“随我来。”

再无多余废话,举步就走。

到了“春风酒肆”门口,有伙计热情迎上来:“三位贵客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啊?”

“不好说。家人问船去了,还不知今日走不走得成呢。”赵荞神情自若地笑应。

伙计很上道地点头笑呵呵:“是,这两日问船的人眼见着就多起来了。那您几位大堂里坐,先吃点儿喝点儿,打发着时间等信儿?”

“可不就是这意思么,”赵荞和气地弯了眉眼,“劳烦捡个清静雅间给我们,我家这位……”

她随手指了指面无表情的贺渊,压低声音对伙计道,“同我闹气呢。大堂里人来人往的,是吧?”

语毕她斜眼乜过去,目光才扫到贺渊面上,就见他默默转开了头。耳廓微红。

赵荞有些讶异扬了扬眉。不愧是习武之人,说这么小声都能听到。

从昨日黄昏上马车起,贺渊就没怎么搭理过她。出行在即,她脑子里事多,一路上也没主动与他说话。

不过她倒没真打算哄他什么,就是顺口这么一说,好显得他们几个要僻静雅间的要求没那么突兀而已。

伙计恍然大悟:“懂懂懂,三位楼上请。”

*****

在春风酒肆二楼背街的雅间落座,伙计上了简单朝食后便退了出去。

虽说春风酒肆已是枫杨渡码头处最好的酒肆之一,但毕竟客人都是些往来商旅,偶尔有船工之类来打个牙祭,所供吃食自是量大、管饱为主,谈不上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