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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44)+番外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达成一个面面俱到的好结果,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就不能先端掉这队祸害,再费些周折另寻线索?”韩灵臊眉耷眼,小声嘀咕,“虽她无官无爵,但毕竟是皇室宗亲,又是受陛下委派来办的这趟差事,行事自该持身端正、以民为先。她这么做,将来若走漏风声,不被千夫所指才怪。”

其实他方才已经想明白,自己中午对赵荞的态度不对,也知自己的观点有许多站不住脚的地方。这会儿出来本就是想当面向她认错道歉的。

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真到了该承认错处时,往往又要死鸭子嘴硬一番,试图强行挽回些许颜面。

可贺渊非要让他尴尬在半空下不来台。

“你记得出京前陛下说过的事吗?朝廷察觉‘希夷神巫门’并非一朝一夕,去年就陆续派出几拨人探查,最终却只勉强端了个淮南堂口,连幕后主使与老巢的方向在哪儿都没摸到。你道这是为何?”

“为何?”

“因为派出去的那些官员,行事就是你这般路子,”贺渊淡声哼笑,“遇事总惯于先成全霁月光风的高洁声名,生怕过后被人指戳为行事走邪路。所以任他们怎么查,最后都只能原地打转。”

别看贺渊平常话不多,训起人来措辞讲究,却直戳人心窝。

被贺渊训得满头包,韩灵心中对赵荞的歉意更深了。

经过两日的相处,他多少也能看出来,京中对赵荞的许多传言有失偏颇,她绝不可能是众人以为的“草包美人、纨绔混子”。

做出这般取舍,她心中显然也是煎熬的,否则不会躲到这里来哭。

她很清楚将来会因此承受怎样的恶名与指摘,可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不容谁置喙,就算难过也不动摇。

其实,这很了不起。

韩灵抬不起头,心虚气弱道:“我也没真说她什么啊。”

“你是没说,”贺渊冷冷剜他一记眼刀,“可你不该用那种眼神看她。她本就自责,你再摆出那副神情,自己想想合适吗?”

“要不,等她醒了,我当面自戳双目谢罪?我这都已经满头包了,您大人大量,就别再训了,求求你。”

韩灵欲哭无泪,突然好想念平常那个冷面寡言的贺大人。

*****

其实赵荞只是打个盹,半梦半醒间模糊听到贺渊在与韩灵小声说话,她迷瞪了一会儿也就醒了。

不过她没太听清这两人说了些什么,直身坐起来,晕乎乎掀下盖住头脸的披风。

见她醒来,韩灵忙不迭作揖道歉,解释许多。

赵荞睡眼惺忪地看看他,慢半拍地挥挥手打断他:“真困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回客舱去躺着睡。”

方才哭那么一场,此刻又残困深浓,她恹恹无神地耷拉着脑袋,脚步踢踢踏踏。

迎面走来船家老大,热情地凑过来关切:“哟,怎么了这是?当家的一副痛快脾气,小两口拌嘴还哭鼻子吗?”

她那副明显哭过的模样真蒙混不过去。

护在她身旁的贺渊脑中一懵,竟也不知这话该怎么接。跟在他俩后头的韩灵更是后背冒冷汗,半个字不敢乱哼。

这会儿赵荞迷瞪着,若露出什么破绽,他俩怕是没她那种能三言两语圆场补漏的本事。

赵荞压根不知他们二人有多紧张,兀自抬起手背揉揉鼻尖,笑意略显羞惭。

“让您见笑,我俩没拌嘴。明日是先父忌日,中午在码头时本想买些东西遥祭,但靠岸就那么一个时辰,吃了饭就着急忙慌,我不敢走太远,临了也没找着卖香蜡纸钱的。想着您说过接下来好几日不会再白日里靠岸,我一时有些伤感。”

瓮声翁气的鼻音不像之前那般脆亮,带着哭腔余韵,很能让人信服。

“原来是这么回事。您节哀,”船家老大神色立刻一肃,“若当家的不嫌弃,咱们这启程前祭过船,回头我去寻寻还有无剩下的祭拜物事,您将就着聊表孝心?”

“那敢情好,可就劳烦您了,”赵荞抱拳,眯缝起笑眼使劲点头,“瞧我白白哭一场,这会儿困得紧。我先回客舱歇会儿,晚些等您得空时我再来找您。成不?”

“成。”

*****

客舱里人们三三两两围在一处说话打发时间,船家今日给每位客备了一碟冬枣,有人边说话边咔嚓咔嚓啃着果子,场面热闹得很。

见赵荞一行进来,大家都与他们打招呼寒暄两句。

赵荞随口笑应后,疲惫躺下,扯了自己的披风来盖在身上。

韩灵凑到贺渊的地铺床位坐下,弯腰支过脑袋去,小声问:“大当家,你方才那番说辞,是早就想好的?”

“我是闲疯了吗?谁没事提前想这个?”赵荞懒懒白他一眼,强忍呵欠,满目薄泪,“话赶话随机应变而已。”

“那,你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活生生就将你父亲说死了,真的好吗?”这趟跟着赵荞出来,韩灵算是方方面面都大开了眼界。

就拿这事来说,即便是寻常高门大户在言行上都颇多规矩与避讳,更别说信王府这样的皇室宗亲。

赵荞的父亲是上代信王赵诚锐,武德太上皇的异母弟弟。

武德五年赵诚锐将王爵“禅让”于长子赵澈,之后回了钦州祖宅安养,此事在当时还引发了朝中一番热议。

所以她父亲分明是还健在的。

韩灵想想都替她捏把汗:“你就不怕,你父亲知道了……”

那不得被气吐血?

“只要你别跑到钦州去找他告状,他就不会知道,”赵荞实在忍不住,终于打了个呵欠,“走开,别吵我睡觉。晚上还得去和船家老大说事。”

“可真是个成大事的姑娘。这也太不拘小节了吧?”韩灵啧舌,旋即又服气地笑着摇摇头,随口道,“有那么困?方才不是趴二当家怀里睡了一觉?”

赵荞含糊嘟囔道:“他身上太硬,根本不好睡。”

这是什么糟糕又流氓的说法?!韩灵听了当场笑倒在铺位上。

而当事人贺渊听了,想打人。

他脸烫得快冒烟,咬牙切齿,字字带着被调戏后的羞愤:“注、意、措、辞!”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赵荞后知后觉地双颊飞霞,才找补半句,又被贺渊的披风盖住了脸。

贺渊怕她越描越黑,只能先下手为强地喝阻:“闭嘴睡觉,你个小流氓。”

语毕没好气地转头,迁怒地踹了笑到快打滚的韩灵一脚,“你也闭嘴,再笑打死。”

第34章

此时的客舱其实比夜里嘈杂许多,毕竟大多数人都无事可做, 只能靠闲聊打发时间。毕竟几十号人在说话, 哪怕没有谁大声嚷嚷, 那嘤嘤嗡嗡的动静也是够呛。

可赵荞一夜没睡实,这会儿当真是累极,躺下没多久就睡着, 甚至做了个梦。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梦里的场景是武德五年冬神祭典后的溯回城, 梦境中那些事都曾确确实实发生过。

“这都跟了多少天了, 你烦不烦?都答应你不会说出去了!我指天立誓,这辈子都不再提,这还不行?!”

梦里的赵荞很不耐烦,站在冷清的巷子中回身怒瞪贺渊。

梦里的贺渊满目清冷,嗓音像雪后的天气一样沁寒:“你答应得太痛快了,恐怕有诈。”

“我‘油炸’你个死人头啊!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灭口?”赵荞回身走到他面前, 高抬下巴露出脖颈,“喏,趁着四下无人, 赶紧动手!赶紧!”

贺渊的目光淡淡滑过她脖颈,旋即撇开脸去:“我没要杀你。”

“当我瞎呢?你那脸上就写着‘杀人灭口’四个大字!”

“你不是说你不识字?‘杀人灭口’这四个字认得?”

“那就是个说法!吵架你还抠字眼?毛病,”恼火的赵荞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滚滚滚,跟你说话我自个儿就能原地燃起来。难怪你平日不爱与人说话。就你这讨嫌的嘴,话多容易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