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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6)+番外

赵荞愣愣盯着自己悬空的手,稍顿半晌后才收回来,无奈地笑着白他一眼。

“又没旁人在,摸一下都不行?你这人还真是光占便宜不吃亏,很不江湖。”

以往他对她又亲又抱时,她虽觉别扭羞臊,却是从没躲过的。

贺渊慢慢扭回脸来,神色古怪地觑她片刻后,清清嗓子,艰难开口:“二姑娘这是……受信王殿下之托,前来探望在下?”

“啊?”赵荞愣住,“你受伤了,我来探望你,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

贺渊眉心蹙紧,神色茫然地脱口而出:“承蒙关切。二姑娘多礼了。”

这客套之词让赵荞彻底傻眼,根本找不着北。

“贺渊,你我之间可是‘非礼’的交情,就探望一下算什么‘多礼’?”

贺渊似乎受到了惊吓,靠在床头的后背僵硬绷直。

虽因个人喜好的缘故而不曾习武,但赵荞家中兄弟妹妹们大都自幼习武,是以她多少能看得出来,这好像是防御的姿态。

这太过古怪,让赵荞不知所措,不懂他是唱的哪出。

各怀心事的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贺渊板着冷漠脸严肃道:“二姑娘慎言,我们不熟。”

赵荞整个人都不好了,美目大瞠——

“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

满脑子乱成一锅浆糊的贺渊非常客气地请赵荞先行回避,将自己的近身侍者中庆唤到了跟前。

贺渊如临大敌般瞪着中庆:“今日初几?”

“什么初几?七爷您这是还迷瞪着呢?都十二月十三啦!”

中庆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贺渊茫然又震惊地开口道:“冬神祭典不是十二月十二开始么?若今日真是十二月十三,那我怎么还在家?”

中庆不明白他的意思,惴惴拧着衣角:“今年冬神祭典是十一月廿七,冬至那天。七爷,您这……”

“不是十二月十二在庆州溯回城?!”贺渊心中直发毛。

中庆愣了好半晌,蓦地惊恐起来:“七爷,您说的那是去年的事吧?!今年冬神祭典是十一月廿七,在遂州邻水!”

贺渊心乱如麻:“今年不是武德五年?!”

“我的爷,这是昭宁元年!”中庆不知所措,彻底慌了手脚,“眼下是昭宁元年十二月十三,昭宁陛下在金龙座上已坐满一年,武德陛下都成太上皇了!”

贺渊愣了好久,后脑勺抵着床头,无助地闭上双眼。

“你这意思是,我一觉睡了整年,睡到金龙座上的皇帝都换了?!”

“哪有睡了一整年?您十一月廿七那日在邻水重伤昏迷,算起来睡了约莫半个月而已!”中庆两腿直打颤。

贺渊疑心要么是中庆在胡说八道,要么就是自己还在做梦。

再不就是活见鬼。

若中庆说的是真的,自己只不过昏迷了半个月,那么请问,武德元年十二月到今日这昭宁元年十二月十三,中间一整年——

他,贺渊,在哪儿?!做了些什么?!

已然凌乱的贺渊抬起手就想薅自己头发,却不小心碰到头上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稳了半晌后,他闷声再问:“赵荞又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怎么回事?”中庆的声音已成了慌乱哭腔。

眼前浮现出方才赵荞那呆呆愣怔的模样,贺渊心中莫名一刺,忍不住烦躁轻吼:“她和我,究竟怎么回事!”

他真的想不起自己与赵荞有什么交集。

可她方才的言语、神情、动作,全都透露出极其自然的亲昵。

这让他很慌。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慌。

“我、我哪清楚您和赵二姑娘是怎么回事?反正去年冬神祭典结束后,您无端端在溯回城多逗留了近十日,回来时便是与她一起的。之后您总去柳条巷找她……六月里您好像与她吵架了,后来还为着她与鸿胪寺宾赞岁行舟大人打了一架,之后你俩就好得蜜里调油。十一月初随圣驾出京前,您还吩咐我要在本月下旬之前叫人将老夫人从沣南祖宅接过来,说等您回京时就要上信王府议亲……”

听着中庆说的这些,贺渊深深觉得,自己与中庆之间必有一个脑子坏掉了。

他、完、全、没、印、象!

“七爷您等等,别着急,我这就去唤太医官来再替您瞧瞧!”

贺渊睁开眼时,就只看到中庆火急火燎往外跑的背影。

很明显,中庆认为两人之间脑子坏掉的是他这个七爷。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

贺渊醒来后的古怪症状很快就惊动了太医院首医。

须发皆白的首医大人闻讯赶来,一番巨细靡遗的望闻问切后,验看了太医官韩灵等人这半个月里开过的所有药方,又详细询了施针的情况,复核了医案记档。

之后便与韩灵等几名太医官反复讨论,激烈争辩到日头偏西。

“……许是头部遭受重创,加上药物影响,再有什么心结,便就恰好损及这段记忆。”

首医似乎也不是很笃定,顿了顿后,又补充道:“人脑是很玄妙的,受损后的症状千奇百怪。贺大人这情形在古籍医案中似有先例,无关那段记忆是否紧要,就是刚巧忘掉而已。”

懵了几个时辰的赵荞总算出声:“那,怎么才能让他想起来?”

听了首医这番话后,她才终于确定,早先贺渊那对陌生人般的客气、防备与尴尬不是玩闹。

在武德五年冬神祭典之前,她与贺渊确实不熟。

在他记忆中凭空消失的这一年,恰好是她与他从陌生到熟识,从彼此嫌弃到相互了解,最终决定要携手此生的全部经过。

初时的彼此误会偏见,后来的悸动情萌,追逐与拒绝,到最终的接纳、期待……

种种只属于赵荞与贺渊的过往,那些隐秘的欢喜甜蜜与失落忧愁,当初以为无足轻重、如今想来珍贵无比的一个个瞬间,就这么莫名其妙从他脑中消失。

当然,这不能怪他。

首医不是说了吗?无关那段记忆紧要不紧要,忘了就是忘了。

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如此吧。

眼下赵荞只想知道,怎么做,才能帮着贺渊想起来。

首医显然也不常遇见这种病例,没敢妄下断言:“请二姑娘稍安勿躁,容老夫回去再查查古籍医典……”

太医官们离开后,赵荞独自在贺渊宅子的中庭廊下站了许久。

太阳早已落山,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可她像是被入夜寒风冻在了原地。

整个人是木的,脑中一片空白,半个主意都没有。

直到有个高大身躯挡在她侧畔上风处,她那仿佛被冻僵的目光才稍稍活泛。

她僵硬扭头,抬眼对上那双同样惶惑又为难的烁烁星目。

“贺渊……怎么办啊?”话尾的软弱轻颤连她自己都觉陌生。

她在他面前还从未如此柔弱无助过。

可她实在太不安,顾不上旁的。

若连太医院遍查古籍都找不出法子,那她和他,怎么办?

贺渊轻垂眼帘,沉嗓沙哑:“抱歉。我也……”

话说一半,他突兀改口,“或许太医院能找到法子。”

他哪知道怎么办?

只是看着她这么难过不安,他实在不忍心再雪上加霜了。

第5章

当夜下起了雪,到翌日清晨还没停。

赵荞心里乱,加上通夜辗转没睡实,不用照镜子都知脸色定然憔悴,暂时不适合出门。

吃过早饭,她躲进涵云殿西边的暖阁发呆。

没多会儿她的三弟赵渭就过来了。

赵渭除了鞋进到暖阁,撩开木玉珠帘一抬眼,就见赵荞横身坐在暖阁窗边的地垫上。

没精打采靠着窗棂,望着院中的雪景怔忪出神。

暖阁里的矮桌上摆着精巧小红炉,炉上那壶果茶在细火煨煮下飘出淡淡果香。

侍女银瓶正跽坐在旁小心顾着茶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