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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12)

翩羽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只叫性情耿直的马氏一阵应付不来,忙从她的手里抽回手臂,避着她的眼道:“告诉你什么呀告诉你!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胡思乱想了?!”

说着,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回头冲着灶台边的两个儿媳妇使着眼色道:“等锅开了,再做个鸡蛋汤也就差不多了。”又道,“我去你们大姑家,把那爷儿几个给揪回来!真是的,要在你大姑家吃饭,好歹也提前说一声啊!家里饭菜都做好了。”说话间,人已脚不沾地地出了门去。

翩羽才刚要转身去追她大舅母,却被大表嫂和三表嫂双双拉住。三表嫂道:“正好你回来了,我和你大嫂要忙着做饭,大宝由大妞看着叫人不放心,你去屋里帮我们照看一下可好?”

大妞是大表哥的女儿,今年四岁;大宝则是三表哥的儿子,才刚满周岁。

翩羽哪里肯答应,刚要抽手走人,就忽听得屋里传来大宝的哭声,还有大妞的惊慌叫喊。几个人忙不叠地跑进屋去,原来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大宝一个脚下不稳,摔了一跤,大妞想要去拉他,却又拉不动他,因此才叫嚷起来。见此情景,翩羽也只得放弃去追舅母的念头,留下来照看这两个孩子了。

*·*·*

暂且放下翩羽这边不表,只说那坟山之上,翩羽娘的坟前,却是来了几位陌生的访客。

七月的烈日,晒得那小小的一块墓碑闪着片瘆人的白光。周湛用扇子遮着那日头,眯眼看着墓碑上的刻字。红锦见状,便上前两步,伸过伞去,替周湛遮着日头。

周湛却是一摇头,伸手推开那伞,又一合扇子,指着那碑文道:“徐门王氏。‘幼失怙恃’,故而宁愿死后不入夫家祖坟,而是葬在爹娘的身边以尽孝道。我隐约记得,状元公有篇纪念他亡妻的赋里就是这么写的。嗯,说实话,那篇赋写得真是感人肺腑,叫人印象深刻,只可惜我一个字都没记住。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我每次听到这么感人的故事,就总想着背后会不会另有什么故事呢?”

仿佛是接收到涂十五那含着不赞同的眼神,周湛一眨眼,赶紧冲着那墓碑拱起手,道:“是小子无礼了,不该对已经不在这世上受煎熬的人说这种不恭敬的话,还请……”

他忽地扭头问红锦,“我该叫她什么?我姑父的亡妻,也叫姑姑?好吧,暂且就叫她姑姑吧。”

又扭回头,对着那墓碑正而八经地作了个深揖,抬头道:“……还请姑姑见谅。”顿了顿,却是又口齿不清地小声咕哝道:“您有空的话,保佑着你那个孩儿一些吧,怪可怜的。”

他一转身,却是险些踩着紧跟在他身后的赵允龙的脚。自刚才在那边的山头上受了那么一吓后,这位侍卫长便打定了主意要跟牢这位爷——寸步不离。

周湛挑眉看看比他高出一头的赵允龙,忽地拿扇子一敲他的胸,道:“你说,刚才那兄妹二人,到底是好人呢,还是好人?”

听着周湛这荒唐的问话,赵允龙不禁一阵眨眼,摇头道:“属下不知。”

“啧,”周湛顿时不满地一咂嘴,“真没意思。”

他看看赵允龙,忽地又是一挑那八字眉,“要不这样吧。才刚你也听到了,那兄妹二人正忽悠那个丑丫头带他们去京城呢。要不,咱俩就拿这事儿打个赌如何?你就赌这兄妹二人是为了那个丑丫头好;我呢,就赌他们只是为了他们自己。怎样?”

赵允龙一愣,只傻傻望着周湛。

周湛弯眼笑道:“你呢,你就假装你跟我那姑姑姑父一样——啊,当然,那个姑姑不是我身后的这个姑姑——总之,你是相信人性本善的,你相信他们兄妹是无私的、是想要帮助那个丑丫头的,最多不过是顺便替自己捞点好处罢了。我呢,就装作我是个从不吝于把人心往最坏处想的小浑球,我坚持认为,那兄妹二人只是在利用那丫头,等她没了利用价值,他们会毫不犹豫一脚把那丫头给踹开。如何?”

他这番话,只绕得赵允龙一阵云里雾里茫然无措。他忙扭头求救地看向涂十五和红锦。

红锦和涂十五则都是知道周湛性情的,听着他这腔调,便知道,这位赵侍卫长的紧迫盯人大概是有些恼着这位爷了,且这位爷怕也因着刚才的事心里有些不爽,这才拿这位来醒脾胃。

于是这二人一个摇头晃脑地读着那碑文上寥寥无几的几个字,一个拿伞遮着大半个身子,却是谁都不曾搭理赵侍卫长看过来的无助小眼神。

见他们都不肯相助,赵允龙也只能自助了。他忙后退一步,向着周湛叉手一礼,苦笑着求饶道:“王爷还是饶了属下吧,属下就那点俸禄,如今大半都已经输给王爷了,可再也输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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