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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363)

当周湛从飞燕船上下来,从红绣的报告里得知翩羽装病装了大半个月都不曾“痊愈”时,时节已经滑至六月底。

*·*·*

三伏天,原本就热得人心浮气躁,偏偏树梢枝头的知了还不知趣,一个劲地拼命嘶喊着,直喊得人跟着更加浮躁难安。

钟离疏推开京城沧澜阁三楼,他所专属的那间办公室木门,一抬眼,就看到周湛百无聊赖地瘫坐在窗下的高背椅里,两只脚就那么毫无顾忌地搁在窗台上,手中还晃着一杯加了冰块的葡萄酒。

冰块毫无规律地撞击着杯壁,叮叮咚咚的声音应和着窗外的蝉鸣,叫人听得更觉燥热。

钟离疏走过去,不客气地一把夺过那酒杯。

周湛似才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一般,蓦地抖了一下,这才把脚从窗台上放下来,抬头看向钟离疏。

“找我回京做什么?”他道。

钟离疏将手肘搁在那张高背椅的椅背上,低头看着周湛,才刚要笑着开口,忽地吃了一惊。

“你怎么……怎么看着都没怎么变?”

周湛回京交了皇差后,就随口扯了个不知所云的借口不见了人影。不过钟离疏倒是知道他的去向——他最近在学驾船,且似乎还玩上了瘾头。若不是钟离疏有事招他,他大概还不肯上岸来。

只是……

钟离疏是个老水手,自然知道一个人在海上飘了大半个月会变成什么德性,因此他满心以为会看到一个晒成黑炭似的人。却不想眼下坐在那张高背椅里的周湛,看着还是那么白净,竟一点儿都没有晒黑。除了原本看着如玉雕般细腻的肤质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之外,竟跟当初他才上船时没什么区别。

啊,其实也有一点区别。此时的周湛,虽说小白脸依旧是那张小白脸,却是胡子拉茬的,且还不是当初在长宁时那种刻意修整过的老鼠须,而是一看就知道忘了打理的那种胡茬。

在钟离疏的印象里,周湛爱美食美人美器,自个儿也永远收拾得伶伶俐俐,很多时候甚至是打扮得过于华丽。可眼前的周湛,身上却只穿了件水手们最爱的那种麻布短褂,腿上是卷到膝盖处的肥腿裤,脚上一双麻布老人鞋——标准的一身水手装。

若是这么猛的在大街上遇到,钟离疏觉得他大概都不敢认他。

周湛似乎对自己这一身打扮甚是得意,从高背椅里站起身,冲着钟离疏伸开手臂,展示着身上的衣裳,一边冲他挑眉笑道:“怎样?不错吧。拿我的一寸一两金换的,可凉快了。”

看到这熟悉的八字眉,钟离疏这才肯定,眼前这惫赖少年,依旧还是那个不靠谱的景王殿下。

他后退一步,将手里的酒杯放在身后的书案上,然后倚着那书案,看着周湛眯眼笑道:“还行吧。不过,你是不是偷懒了?怎么在海上晒了这大半个月,看着一点儿都没变黑呢?”

忽的,周湛就想到另一个不经晒的人。

那丫头,每到夏天,一不注意就会被晒黑了一层,偏她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从不在意这一点,若不是他管着……

周湛蓦地一抬头,摸着脸颊笑道:“没法子,爷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二人调笑了两句,他这才问道:“好好的,招我回京做什么?”

周湛知道,钟离疏一向不是个爱给人找麻烦的,这时候把好不容易脱身的他重新拉回京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钟离疏也收了笑容,正色道:“朝中的争斗,我知道你不爱管,我也不爱管。但这件事不同,若这时候真叫他们关闭了西番航线,我怕咱大周在海上的那点优势会就此丢了。那条航线,是舰队官兵一点点用鲜血换来的,若是就这么被那些混蛋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给碰没了,老子非吐血不可,所以……”

“所以你打算亲自去一趟西番?”周湛挑着眉头道。

虽说他人避在海上,可朝中动静该他知道的,他一件都不曾错过。他自然知道,眼下朝中正因西番航线上大周船只被攻击一事而闹得不可开交。朝中大人们对对外开放一事,原就持着两种相反观点,一种是保守派,不愿意看到本土文明受到外来文明的影响;另一派自然就是支持对外开放的。如今因为船只被攻击一事,一向持不偏不倚态度的圣德帝显然看着西番不那么顺眼了,于是保守派们抓住机会,打算就此争取到圣德帝的支持。

而,太子殿下一向都是旗帜鲜明支持对外开放的,二皇子则是支持保守派的。因此,西番的问题,因扯上这二位而变得更为微妙了。

“你该知道,”周湛摸着下巴道,“如今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就凭着你和太子哥哥的那点血缘关系,你就是个铁杆的太-子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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