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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119)

然后,阿愁就发现,其实这个时代跟秋阳的那个时代,就社会组织结构来说,两者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比如,梳头娘子们居然也有“公会”——当然,于这个时代里叫作“行会”——不过,跟后世那些以业内互助为主的“同业公会”略有不同的时,这个时代里的“行会”似乎是个半带官方色彩的机构。

和后世的“公会”一样,“行会”也有着制定行规、调解业内纠纷的功能,但比起后世来,它们还兼着一项似乎应该是官府职能的工作——发放“营业许可”。

据巧儿说,若是没有行会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可以于城里从事该一行当的营生。那些不经行会许可就擅自从业的,就跟后世“无证经营”一般,若被朝廷抓住,轻者挨罚,重者,甚至会被判流放。

这些梳头娘子们聚在一处议着的,则是今年九月份于京里总行会举办的业内擂台赛上,广陵行会意外败北之事。

因着宜嘉夫人的威名,广陵行会于这一赛事中,已经是连续多年的擂主了,却是再没想到,今年滑了手,竟叫益州得了那擂主的锦旗,因此,城里的梳头娘子们都很有些愤愤不平。甚至有人把这次失利,怪罪到新上任的行首岳娘子身上。

有人不满道:“岳娘子也算得是不错了,可跟宜嘉夫人一比,到底还差着一截。只可惜夫人竟不肯担了这行首一职,不然我们再不会败的。”

前世时,虽然秋阳后来被秦川拉回去做了全职太太,可在之前,她可也是经历过办公室政治的。于是她一下子就敏感地捕捉到,这行会里的众人,显然那人心并不齐……

果然,就听得支持岳娘子的人反驳着那人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且不说夫人如今身份尊贵,再不是我们行当中的人了,即便还是,难道还要叫夫人上场去跟人比试不成?”

眼看着两方人马就要争执起来,林娘子忙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道:“要说起来,也是我们托大了。这些年总靠着夫人的威名镇场子,自个儿却是再不曾琢磨出任何新鲜花样来,这才叫益州那边得了今年的锦旗去……”

“正是这理儿!”林娘子话音未落,便只见一旁过来几个妇人。其中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看着众人笑盈盈地道:“今年失利,确实是我的过失。便如林家妹子所说,也是这些年的顺风顺水,叫我们一个个都托大了,做出来的妆容年年都是相似的味道,才难怪京里那些贵人们都看腻了。”

来的,恰正是行会的行首,岳娘子。

众人见了,不管是不是分属不同的政营,都依礼起身,向过来的岳娘子等人一一问好。

莫娘子和林娘子也忙招呼着阿愁和林巧儿出来给那岳娘子行礼问安。

因担心着头顶上方那两个王府小郎君,于行礼毕,阿愁飞快地抬眸往三楼上瞅了一眼,却是正看到那二十七郎的手指很奇怪地于鼻尖前推了一下,就仿佛他以为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儿一般。

顿时,阿愁就是一愣——这动作,她再熟悉不过了。前世时,那其实近视度数并不深的秦川,便总爱借着这个小动作来掩饰他的情绪……

“这就是你新收的养娘吗?”

忽然,前方有人问着莫娘子。

阿愁猛一眨眼,心念转处,不由暗笑自己想多了。就算这时代里也有近视眼,只怕也还没有人发明出眼镜这一物什。

她从楼上收回视线,便只见那问话之人,原来是岳娘子身后跟着的一个娘子。且,这会儿连带着岳娘子在内,众人全都齐齐以一种审视的眼在打量着她——显见着那王大喇叭的宣传果真是不遗余力,竟连行里的这些头头脑脑们,都对她的来历了如指掌……

岳娘子看看阿愁,却是未对她加以任何评点,只抬头对莫娘子笑道:“你也算得是后继有人了。”

莫娘子沉默着向着那岳娘子屈膝行了一礼,算是答谢了。那岳娘子也笑盈盈地抬了抬手,算是还了礼,然后便扭头和别人搭起话来。

于是,阿愁便知道,她那不擅言辞的师傅,显然和那长袖善舞的林娘子是不同的,于行会里最多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

就听得有人撇着嘴道:“也不知道京里那些贵人都是怎么了,就我看来,益州那边的妆容也不怎的。上个月时,教坊里有人特特从益州那边请了个梳头娘子过来。做出来的妆容我也去看了,那都是些什么呀!看着竟跟个吊死鬼一样,忒没个品味了!”

阿愁不由就想到教坊来慈幼院挑人的那一天,从马车里下来的女孩子们,脸上那颇有些惊悚的妆容来——却原来,那些女孩子的妆容,就是当下最流行的妆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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