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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245)

于是,阿愁觉得,她好像连他这一歪头也曾梦到过……

“呃,哦,”她眨着眼收回思绪,下意识地答道:“冬哥是我在……”

只说了这三个字,她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她完全没必要跟他解释得那么详细,便堆着笑又道:“是邻居家的孩子。这附近,只他会叫我‘阿愁姐’。”

李穆点了点头,倒没盯着追问她那令人起疑的停顿,只把阿愁上下看了一圈,笑道:“你睡懒觉了?”

于这个时代里,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到日上三竿是件极罪恶的事。阿愁看看窗外那肯定已经过了巳初的日头——如今的她终于学会看日头辨时辰了——小脸上微红了一红,不由就低头挽着腮边散落下来的碎发一阵局促。

她却是不知道,她这模样,引得李穆手指不禁一阵发痒,很想过来在她脸上拧上一把……

阿愁正局促间,却是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抬头瞪着李穆道:“小郎怎么来了?”

李穆道:“你不是跟珑珠说,需要一些东西的吗?我看过你列的清单了,因是我要用的,总不好用到姨母那里的东西,所以。”他顿了顿,“今儿我们一起去买。”

不等那又瞪圆了一圈小眼的阿愁出声反驳,他又道:“顺便也看看,可有其他什么你需要的东西。”

于是,阿愁立时就想到了昨天她还在惦念的化妆刷和油橄榄。

她眨巴了一下眼,想着不管是化妆刷还是橄榄油,最终都可以交给李穆去卖钱,那种利用他人的愧疚感立时便减轻了许多。

“那个,”她扭捏了一下,“要不,小郎出去转转?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就好……”

“梳头吗?”李穆看着她脑勺后高高的马尾辫,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笑道:“我又不进去看你,在这里等你就好。”

“……”阿愁一阵郁闷。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这位被广陵城上下传闻着好脾气的廿七郎,其实骨子里很有些脾气,甚至有些顺昌逆亡的意思。想着与其跟他在这里无谓争辩,倒不如赶紧去干正事的好,她便撇了撇嘴,果然转身进了那素纸屏风后面。

她梳着头时,就听李穆在外间跟她扯着闲话道:“你是不是只这两套衣裳?我看你穿来穿去就这两件呢。”

因莫娘子出工把她的妆盒带走了,阿愁自己还没那专属的妆盒,只一把属于她的梳子罢了,连面镜子都没有。她便对着虚空处撇了一下嘴,道:“衣裳够穿就好。”

话说完了,她才刚想起来,她那两件春装,还是莫娘子用李穆上次的“回礼”做的。顿时,她心里就是一阵别扭,手上不禁更加快了速度。

梳好了头,总要刷牙洗脸的,偏李穆很无耻地坐在那里把自己当个主人一样不肯避让。于是阿愁只好夹着那木盆进到里间去洗了脸。等出来时,假模假样去打水,却显然并没打算烧水的狸奴,这才提着那小水吊子进了门。

“走吧。”李穆站起身,对梳洗完毕的阿愁道。

阿愁暗暗磨了磨牙,依着府里的规矩,恭恭敬敬地将手敛在丹田处,对李穆行礼道:“小郎请。”

李穆看看她,微微一笑,故意在走过她身边时,伸手弹拨了一下她那遮至眼上的刘海,惊得阿愁抬头跟他对了个眼,他这才施施然出了门。

今儿李穆穿着一身牙白色的春装,却是胡装的式样。胸前的翻领上,靠近衣领处,绣着半圈藏青色花纹。那般猛一看去,竟像是一件有着藏青色翻领的POLO衫一般。

阿愁站在原地眨巴了一下眼,然后伸手抚平被他拨乱的刘海,心里却是一片震惊。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为什么刚才那一幕叫她有种熟悉感了——他坐在那里的姿势,他偏头说话时的样子,甚至是他身上那件给她错觉的衣裳……竟实实像极了年少时那个同样偏爱白色的秦川。

*·*·*

这是她第几回觉得李穆像秦川了?!

坐在马车上,阿愁忍不住偷眼打量着靠着小几的李穆。

和正襟危坐的她不同,他以一种极散漫的姿态靠着那小几。

许是狸奴以为她会在车内侍候李穆,所以他并没有跟进车厢,而是坐到了前头的驭座上。

虽然阿愁受过相关的培训,她却是并不怎么愿意侍候人的,所以她只假装着她不懂那些规矩,就任由李穆那般干坐着。

而李穆看她一眼后,竟也没打算使唤她,只自己从暗格里提出暖壶和两只茶杯,却是一杯给自己,另一杯,推给了阿愁。然后他便靠在车壁上,屈着一膝,以那种散漫的姿态,慢慢地品着那茶。

直到他饮完了一盏茶,见阿愁始终正襟危坐不动,他这才点了点小几,道:“喝吧,不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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