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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27)

“恶梦吗?”果儿说着,伸手拿过阿愁的枕头,对着那枕头吹了三口气,又拍了三下,然后将那枕头翻了个个儿,重新给她摆好,对阿愁笑道:“好了,这样就没事了。”

阿愁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这奇怪的仪式,心里不禁一阵感慨。

胖丫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吉祥也道:“做了恶梦就要说出来。只要说出来,恶梦就不会变成真的了。”

看着那三人,阿愁默了默,到底没说实话,只笑着道:“不……也不算是恶梦……”这般说着,她不禁又是一阵神思恍惚。

果儿好奇追问道:“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啊?”阿愁回过神来,眨着眼笑道:“被你们这么一问,我好像倒忘了大半了……”

果儿等人还待要继续追问,那天井里已经响起了老龅牙每天早晨都要照例骂过一遍的粗嘎嗓音。

“起了,”阿愁赶紧推着那三人道:“晚了当心老龅牙又罚我们不许吃饭。”

三人看看她,见她神色无恙,这才回去各自穿衣梳头。

阿愁则忍不住再次以手捂住眼,心里默默哀叹了一声。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真是在做梦了,直到掌心里实实在在的钝痛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她,另一个时空里的秋阳,不知怎么,竟变成了这个时空里名叫阿愁的孤儿……

*·*·*

一觉醒来,她忽然就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她叫秋阳。虽然她也是从小就父母双亡,可她有个奶奶。即便是她奶奶看上去简直就是另一个圣莲庵的圆慧师太,即便她奶奶对她总是高标准严要求,总是处处挑剔着她,而且直到她奶奶临终前,对她都不曾有过一句正面的评价,不过秋阳心里仍是很清楚地知道,其实奶奶是爱她的。只不过,她奶奶就是那种传统的中国式家长,从来不会把对孩子的关爱放在脸上……直到许多年后,当她发现她和秦川的婚姻将以失败收场时,她才意识到,当年奶奶那些“传统”做法,在她的身上刻下怎样的印痕。

从很小的时候起,人们就总爱拿她的名字说事。连秦川都说,她像“秋天里的阳光一样开朗而透明”。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个阴暗的小人儿。那个小人儿对自己充满了不认同和不确定,即便所有人都表扬着她,她耳畔依旧时时回荡着她奶奶那不赞同的声音。那个声音时刻在告诫着她,她并没有别人认为的那么好,别人那么说只是在客套,如果她真相信了才是个傻瓜……

她一直没觉得,心里藏着的这个小人儿会对她有着怎样不好的影响;她也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有这么一个阴暗小人儿的存在。直到多年以后,当她发现,因着她对自己的那一点不确定,而导致一向强势的秦川在她面前越来越强势,她则几乎渐渐变成了一个只会点头附和的影子,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曾多次想要跟秦川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可许是秦川已经习惯了以那种笃定的态度对她,不管她如何反抗,每一次,他总能抓住她的弱点克制住她。于是,忍无可忍之下,她选择了最后通牒。她给秦川留下一份离婚协议,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她记得她带着一些简单的行李离开家,她记得她是要去奶奶留给她的那栋小房子,那栋曾留下她和秦川太多童年回忆的房子……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是出了车祸吗?

她是死了吗?!

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就算她死了,以老祖宗们的传统说法,人死之后不是要去转世投胎的吗?如果她真的死了——且不管她是怎么死的——根据时间不可逆转的一维性,死于现代的她,不是应该投胎到未来去吗?可眼下……

她扭头看看那站在床铺边缘处系着传统斜襟式样衣裳的果儿,再看看已经下了床,正熟练地给自己盘着个古老丫髻的吉祥,忍不住叹了口气。

——眼前的一切都显示着,这是个没有电灯的时代。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她遭遇了爱因斯坦那个叫她从来没有听懂过的“相对论”,逆转时空投胎到了古代,如同西方的一句谚语中所说,“就连上帝都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种出一颗八百年的橡树”,她也不可能一转世就变成个七岁的小姑娘!

所以说……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穿越了——魂穿。

如今叫作阿愁的秋阳忍不住再一次伸手捂住眼。

秦川总笑话她爱看那些没有任何理论根据的穿越剧,她则总反唇相讥,说他太没有想像力……而,即便想像力丰富如她,也从来没有想像过,有一天她居然会真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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