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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293)

一夜无话。

次日,阿愁等再去教坊当差时,便再没有前一天那诡异的平和了。原来抢在五个老梳头娘子手下的优伶们,如今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自然是不肯再吃亏了。于是乎,和头一天一样,只平静了一天的顺序,又被打乱了。只是跟头一天不一样的是,这一回,是人人都想抢在五个小学徒的名头下。

这,却是把那五个无人问津的老梳头娘子们给气着了。虽然没人找她们上妆,倒叫她们全都省了事,可这脸面上则就挂不住了。于是次日,几个老梳头娘子便都跑去岳娘子那里告了一状,只说五个小学徒目中无人,不尊长上。岳菱儿则立时反驳道:“又不是我们教唆的,腿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用谁,我们又管不着。”

岳娘子也道:“你们不用心当差,别人自然不会选你们,有什么好抱怨的。”

五个梳头娘子这才闭了嘴,却是再不敢糊弄差事了。

于是乎,在行会里那些上层梳头娘子们因着“百名榜”而努力奋进时,原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低下阶层梳头娘子们,却是因着阿愁等人的存在,也不得不改了往日的得过且过,纷纷打叠起了精神。

而因着这意料之外的哄抢,叫岳娘子也意识到,几个小徒弟这样下去很容易竖敌。于是她便找那教坊主管出了个主意,让教坊里诸人都依次排好队,每天由行会里的人轮流给他们做妆容。这样一来,既不偏了谁,也不漏了谁,教坊诸人不容易说嘴,梳头娘们也再没了矛盾。

只可惜,岳娘子并不知道后世的一句名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于梳头娘子们手里都走过一遍后,众人心里对这派来的十个梳头娘手艺如何,立时便有了个清晰的概念。何况,还有莲枝这么一块特殊的“试金石”。

这么一轮下来,也就跟阿愁学过眼妆的余小仙和甜姐儿还能对付得了莲枝那特殊的大小眼,其他梳头娘子们却是再怎么想办法,终究效果不如阿愁那般明显。

后世还有一句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便是莲枝自己藏着掖着,不肯把阿愁教她的眼妆技巧教了人,她那如今终于变得不那么突兀的眼,却是明晃晃地挂在人前的。何况,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她这技巧是学的谁的。

而就如阿愁之前所期望的那样,即便行会里许多人接受不了她那跨时代的观念,妆成之后谁好看谁不好看,用户说了算。于是乎,不管那些老梳头娘子们如何明里暗里指责着阿愁“不遵祖训”,“行为乖张”,却依旧止不住她于悄无声息中,成为众龙套们追捧的对象。

而,因着岳娘子那“轮流”的主意,以及优伶之间那种有好处秘而不宣的诡异心思,以至于阿愁都没有注意到,如今她在教坊底层的龙套中,竟已经渐渐积累起了名声。

*·*·*

那教坊里每五天会轮到一个“大场”。这一天里,平日里在小场当值的优伶们都会休息一天。负责给他们做妆容的阿愁自然也会跟着歇上一天。

等休息过后,又隔了两天,阿愁才注意到,小场的龙套演员里多了个陌生人。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思齐竟不在这一组人里了。再一细问,她才从众人那透着酸味儿的话里得知,思齐因最近技艺大涨而被叶大家看中,如今调到一部去了。

虽然思齐说过,要帮她打听果儿的消息,可那到底只是一句话而已。且阿愁觉得,她跟思齐只是工作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思齐的“高升”,她听过也就算过了,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

她却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则早刻在了思齐的心里。甚至,思齐的“高升”,说起来竟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那思齐五六岁时就入了行,他虽刻苦,可因天资差异,渐渐地便有些跟不上师傅的教导了。那叶韶舞叶大家也曾点评过他,说他是技巧有余而灵性不足。思齐总不明白何为灵性,于是连他师傅都觉得,这孩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偏最近几场舞下来,他竟跟受人点化了一般,忽然就通了灵性,每每舞蹈起来,动作里都透出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头一个发现他变化的,自是那目光敏锐的叶大家。

一场军仗舞的排练下来,一向待人亲切的叶大家便笑问思齐:“怎么忽然就通了灵窍?”

思齐则老实交待道:“徒弟愚笨,师傅之前总说舞步要讲个‘意境’,偏徒弟总不能理解其中之意。直到那日,梳头行派来的那个小学徒给徒弟换了个妆容,看到镜子里不一样的自己,徒弟才忽然明白师傅以前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原来舞什么,就要从心里去感觉自己是什么。以前总舞不好,就是总抓不住要领。后来演军仗舞时,那个小阿愁又帮我换了个妆容,叫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从军的一样。徒弟是记住了那种感觉,之后就知道怎么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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